又一次走进晟煊大厦，林悦的心情跟上次来参加招标会时完全不一样了。那会儿她满脑子都是技术，带着股纯粹的自信，想把这座商业高峰给啃下来。可现在，她更像个刚从内部硝烟里爬出来的将领——身上还带着清理门户后的疲惫，心里又绷着警觉的弦，来给最高统帅做述职，谁也说不准接下来会怎么样。
顶层的总裁办公室，跟楼下那种充满未来感的风格格格不入，反倒像个能掌控全局的指挥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城市的天际线，屋里色调沉得很，只有偶尔闪一下的设备指示灯，还有一张宽得过分、看着就冷硬的办公桌。陆寒洲坐在桌子后面，没像上次在咖啡厅那样收着气场，属于商业帝国掌舵人的威压，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漫在空气里，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周明凯也在，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见林悦进来，悄悄递了个眼神——带着点温和，又藏着些担忧。
“陆总，周总。”林悦在办公桌前站定，微微点了点头。今天她特意穿了套藏蓝色西装，颜色稳，想给自己多撑点底气。
陆寒洲没让她坐，他的目光从手里的文件上抬起来，落在林悦身上，那股审视的劲儿比哪次都重，好像要透过她的衣服，直接看到她心里对这场危机的真实想法。
“林总监，”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低，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天工’项目启动还不到半个月，启明科技内部连出两起严重的技术安全和商业泄密事件。我要知道，你，还有你的团队，到底还能不能保证这个项目顺利推进，能不能守住晟煊的核心利益。”
这问题问得跟匕首似的，一下就戳中了要害。林悦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迎上他那压得人慌的目光。她没躲，也没想着用“意外”“个别情况”这种话来糊弄——那没用。
“陆总，周总，”她的声音清晰又稳，带着种刚闯过风暴后的冷静，“首先我得认，项目初期，我们在内部风险管控上确实有疏漏。那时候一门心思扑在技术攻坚上，没顾上别的，给了外面的人可乘之机。这是我的责任，我认。”
主动担责，是她早就想好的第一步。这不是软，是想把对话的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
“但是，”话锋一转，她的眼神立马利了起来，“我们也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风险点都找出来清掉了。张诚和李工这两件事，刚好能证明我们现在的‘混沌验证’架构，还有配套的管理机制是管用的——它不光能在技术上防外面的攻击，还能通过内部监控和标记追踪，精准找到内部的隐患。”
接着她就开始细说应对措施：怎么通过团队隔离、信息分层，把破坏范围控制住；怎么用“镜像协议”搞沙盒测试，既验了系统稳不稳，又把内鬼给钓了出来；事后又怎么赶紧加固安全流程，还找了警方和网络安全机构合作，把科锐伸进来的手给斩断。
她没藏着掖着过程多困难，甚至提了团队一度闹过信任危机。可就是这种实在，反倒让她的汇报显得特别有力量——她没说自己的团队多完美，而是说他们在血里火里学东西、净化自己，还变得更强了。
周明凯在旁边悄悄点头，眼里的担忧慢慢变成了欣赏——这姑娘，是真扛事。
陆寒洲从头听到尾，没插一句话，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着，脸上没任何表情，谁也猜不透他心里怎么想的。
直到林悦说完，办公室里一下静了下来。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深不见底的眼底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更让人摸不准他的态度。
“听起来，林总监打了场漂亮的防守反击。”他终于又开口了，语气平得很，听不出是夸还是贬，“你证明了你的团队在危机里能扛住，也证明了你这 leader 的能力。”
林悦的心稍微提了提——她知道，后面肯定还有个“但是”。
果然，“但是，”陆寒洲身体微微往前倾了倾，那股无形的压力又聚了过来，“你怎么保证，科锐或者其他对手，不会用更下三滥、更让你防不住的手段？比如，直接冲着你个人来？”
他的目光跟鹰隼似的，死死盯着林悦：“我知道，科锐的赵志鹏，不是个懂得见好就收的人。你连续挡了他两次，他很可能已经把你当成必须除掉的钉子了。你的安全，现在直接关系到项目能不能成。”
这个问题，早超出了技术和管理的范畴，直接戳到了林悦自己身上——甚至带着点……近乎个人的关心？林悦说不清，但这确实是她之前没来得及细想的隐忧。
她愣了一下，随即把脊背挺得更直：“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也会加强身边的防护。而且我相信，只要项目本身够结实，不管别人冲着我来什么，都没那么大意义。”
陆寒洲就那么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那目光好像能穿过她装出来的镇定，看到她眼底那点藏不住的脆弱和孤单——毕竟，这么多事压下来，她一个人扛着，怎么可能真的无懈可击。
忽然，他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个薄薄的文件夹，推到办公桌边缘，刚好够到林悦的位置。
“这是晟煊安全部门偶然截到的一些信息碎片，”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跟说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似的，“是关于科锐可能要对你个人下的下一步动作。不算完整，但说不定能帮上你。”
林悦彻底愣住了——他这是在帮她？用这种看着随意，实际上分量重得吓人的方式？
她迟疑着往前走了两步，拿起那个文件夹。指尖碰到硬壳，有点凉。她没立刻打开，就那么紧紧攥着，好像能摸到文件夹背后藏着的信息量，还有那点保护的意思。
“谢谢……陆总。”这两个字说得有点费劲。她还是不明白他的动机——是为了保护项目？还是……有别的原因？
“不用谢我。”陆寒洲已经靠回椅背上，目光重新落回之前看的文件上，又恢复了那种疏远的、公事公办的样子，“保证项目核心人员的安全，本来就是甲方该关心的事。明天的交付演示，我要看到一个稳定、安全，而且有未来的系统。”
这意思很明显了——该说的都说了，你可以走了。
“我明白。绝不会让您失望。”林悦握紧手里的文件夹，又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脚步比进来时稳了不少。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
周明凯这才笑着开口，想缓和下屋里的气氛：“寒洲，你关心人的方式，还真够特别的。”
陆寒洲没抬头，就淡淡说了句：“她值得。”
另一边，林悦走进电梯，直到金属门完全关上，把外面的一切都隔开，她才好像卸了劲似的，轻轻靠在轿厢壁上。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夹——看着轻，拿在手里却重得很。
这哪儿只是份情报啊，这分明是个信号。它把甲乙方之间那道冰冷的界限弄模糊了，在她一个人对着深渊的时候，从山巅上，给她递了根绳子。
她不知道抓住这根绳子，是能爬上山更高的地方，还是会掉进更深的迷雾里。
可现在，她没别的选择。
电梯下行的数字一个个跳着，林悦打开文件夹，飞快地翻看着里面的内容。越看，她的瞳孔越收得紧——科锐的计划，比她想的还要……没底线。
而文件夹最后一页，只有一行手写的字，笔锋利得很，跟陆寒洲的人一模一样：
“防守赢得尊重，但进攻，才能决定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