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整个住院部笼罩得密不透风。苏晚提着保温桶，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病房里那份脆弱的安静。凌曜躺在病床上，左臂打着厚厚的石膏，固定在胸前，脸色是褪去血色后的苍白，往日里那双总是带着锋芒与戏谑的眼睛闭着，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竟难得透出几分乖顺。
昨天傍晚接到医院电话时，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电话里说凌曜在工地视察时，脚手架突发松动，他为了推开身边的工人，自己被坠落的钢管砸中了左臂，还轻微擦伤了额头。她赶到医院时，他刚从手术室出来，麻药还没退，意识模糊间，却像是有感应般，准确地抓住了她伸过去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她的骨缝里。
“水……”凌曜的喉结动了动，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唤。苏晚立刻回过神，拿起旁边的温水，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湿他的嘴唇。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还有些涣散，落在她脸上时，却渐渐聚焦，那抹惯有的强势与占有欲，即便在病中也未曾消减分毫。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却又刻意维持着疏离，仿佛昨晚那个紧紧抓着她不放的人不是他。
苏晚避开他的目光，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子，氤氲的热气带着淡淡的米香散开：“张助理给我打的电话，说你这边没人照顾。”她顿了顿，补充道，“毕竟我们还有契约在，我有义务……”
“契约”两个字刚出口，凌曜的眼神就冷了几分，他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嘲讽：“又是契约。苏晚，在你眼里，我们之间就只剩下那几张纸了？”
苏晚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她无法否认，这段时间的相处，早已让那份冰冷的契约变得模糊。他会在她加班到深夜时，让张助理送来温热的晚餐；会在她被难缠的客户刁难时，不动声色地帮她解决麻烦；甚至会在她偶尔流露出脆弱时，用他独有的方式笨拙地安慰。可这些温暖，就像海市蜃楼，一旦触及“契约”这个核心，就会瞬间消散，提醒她两人之间身份与目的的鸿沟。
“不然呢？”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舀起一勺熬得软烂的小米粥，递到他嘴边，“凌总，先吃饭吧，医生说你需要补充营养。”
凌曜没有张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像是要穿透她所有的伪装，看到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苏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烫，正想收回手，他却突然偏过头，一口含住了勺子。
温热的触感从勺子传递过来，苏晚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不敢再看他，低着头，假装专注地搅动着保温桶里的粥，耳尖却红得快要滴血。
凌曜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他没再说话，乖乖地配合着她的喂食，只是那目光，始终焦着在她脸上，从未移开。
下午，苏晚坐在病床边处理工作，笔记本电脑放在腿上，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凌曜醒着，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让她平日里略显清冷的侧脸，多了几分温婉。
“累了就歇会儿。”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苏晚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愣了一下才点头：“还好，这些工作尽快处理完，也能安心照顾你。”
“照顾我？”凌曜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意味深长，“苏晚，你有没有想过，除了契约，你或许也可以有别的身份留在我身边？”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凌总，我们还是不要说这些了。你的伤口需要休息。”
她匆匆合上电脑，起身想去倒杯水，却被凌曜突然伸出的右手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微凉，力道却不容挣脱。
“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苏晚被迫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执着，有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苏晚，”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对我，真的就只有契约规定的责任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苏晚的心里。她想说“是”，想干脆利落地斩断那些不该有的情愫，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只能咬着唇，沉默地看着他，眼底的挣扎一览无余。
凌曜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情绪渐渐沉淀下来，他松开了她的手腕，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淡漠：“算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苏晚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病房。关上门的那一刻，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她不知道，病房里的凌曜，在她离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眼底却掠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芒。有些话，他不急于一时，但他知道，是时候让她看清自己的内心，也看清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