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被迫形成的、表面平静的“同居”生活,如同一场缓慢渗透的细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某些东西。连温婉自己都未曾察觉,她开始习惯在清晨下意识寻找那杯咖啡的位置,习惯在深夜走出书房时,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客厅茶几,习惯在听到客房传来轻微响动时,能大致判断出凌云是在处理文件还是准备休息。
甚至有一次,琛琛在客厅玩玩具时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温婉还没来得及起身,在书房开视频会议的凌云已经闻声走了出来,极其自然地拿起纸巾弯腰擦拭,并温声安抚有些吓到的儿子。那一瞬间的画面,短暂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寻常夫妻日常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习惯是可怕的。它能在不知不觉中,麻痹警惕,模糊界限。
这天下午,顾瑾言打来了越洋电话。他知晓了琛琛遭遇的意外(新闻有简要报道,隐去了人为细节)以及温婉紧急回国的消息,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婉婉,你和琛琛都没事吧?需要我这边做些什么吗?”他的关心一如既往的温和熨帖。
“我们没事,瑾言哥,谢谢关心。只是虚惊一场,琛琛受了点惊吓,现在好多了。”温婉站在书房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在保镖看护下玩耍的琛琛,语气尽量放松。
顾瑾言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我听说……凌云他,搬回去住了?”
温婉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嗯,因为安全考虑,暂时是这样。”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顾瑾言何等敏锐,他从温婉那看似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同。那不再是过去提到凌云时,那种带着刺的冰冷或刻意保持的距离感,而是一种……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意识到的、混杂着无奈、习惯,甚至是一丝微弱依赖的复杂情绪。
“婉婉,”顾瑾言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兄长般的关切,也带着一丝清晰的提醒,“我知道现在情况特殊,安保是第一位的。但是……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你要保持清醒。”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凌云他不是普通人,他的手段,他的心思,你都亲身经历过。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出于责任、愧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你都不要被表象迷惑。习惯彼此的存在,营造出类似‘家’的假象……这太危险了。”
他的话语如同警钟,敲在温婉的心上。
“小心旧情复燃。”顾瑾言最终说出了那个最核心的担忧,字字清晰,“或者说,小心掉进一种由依赖和习惯构筑的、新的情感陷阱里。过去的伤疤还在,婉婉,别因为一时的脆弱和眼前的‘平静’,忘记了那五年彻骨的寒冷。”
温婉的心猛地一悸,像是被人突然从一场温水般的迷梦中惊醒。
旧情复燃?
她下意识地否认。怎么可能?那些伤害,那些孤寂的夜晚,不是几杯咖啡、几次默契的配合就能抹去的。
可是……“习惯彼此的存在,像真夫妻”……顾瑾言的这句话,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连日来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
她回头,望向客厅。餐桌上,早上她没喝完的半杯咖啡已经被凌云顺手收走清洗;沙发上,随意搭着他看过的财经杂志;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常用的那款冷冽须后水的淡淡气息……
这一切,如此自然地融入了这个空间,融入了她的生活节奏。
难道,她真的在习惯?甚至在贪恋这份危机之下,由他构筑起来的、带着强烈守护意味的“平静”?
一股寒意夹杂着慌乱,从心底升起。
“瑾言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温婉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我知道该怎么做。谢谢你的提醒。”
挂断电话,书房里恢复了安静。可温婉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
顾瑾言的提醒像一面镜子,逼着她去审视自己内心深处,那些连自己都不愿面对的、悄然滋生的变化。
习惯,是否真的会成为死灰复燃的温床?
她看着窗外无忧无虑的儿子,又想起那个隐藏在暗处、手段狠辣的未知敌人,心情前所未有地沉重与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