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言那通如同警钟的电话,让温婉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与自我审视。她刻意减少了与凌云在公寓公共区域的非必要碰面,即使偶尔遇到,也尽量让自己的态度回归到最初那种礼貌而疏离的状态。
她反复问自己,对凌云,究竟是危难之中产生的依赖,是习惯使然的错觉,还是……心底那从未真正熄灭过的火苗,在死灰复燃?
答案模糊而沉重。
几天后,顾瑾言结束了欧洲的事务,亲自回国了一趟。他约温婉在“拾光”工作室附近一家僻静的茶室见面。窗外细雨霏霏,为谈话更添了几分凝重的氛围。
顾瑾言看着坐在对面、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和挣扎的温婉,心中已然明了了几分。他没有绕圈子,温和地开口:“婉婉,上次电话里,我的话可能说得有些重了。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无论是来自明处的敌人,还是……来自你内心可能产生的动摇。”
温婉捧着温热的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片刻的神情。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顾瑾言以为她不会回答。
终于,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顾瑾言,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坦然:
“瑾言哥,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对自己承认某个事实,“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琛琛差点出事,让我怕得要死。也是这段时间……我好像,重新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凌云。”
她没有回避顾瑾言专注的目光,继续缓缓说道:“我恨过他,怨过他,甚至觉得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他。那些伤害是真实存在的,我永远不会忘记。”
“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释然和迷茫,“一直抱着那些恨和怨,好像也并不能让我真正往前走。看着他现在为保护琛琛所做的一切,看着他笨拙却又努力地想要弥补……我的心,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硬了。”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句盘旋在心底许久的话:
“我在试着……放下过去。”
不是原谅,不是重新接受。而是“试着放下”。
这简单的四个字,背后是她多少日夜的挣扎、权衡与内心交战。这意味着她不再固执地将自己囚禁在过去的痛苦牢笼里,她愿意给现在的凌云一个被重新审视的机会,也愿意给自己内心那份可能残存的情感一个流淌的出口。
顾瑾言静静地听着,看着她眼中那份挣扎过后的清明与坦诚,心中百感交集。有失落,有酸楚,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的祝福。
他早就知道,温婉的心里,始终给凌云留着一个特殊的位置,那是五年婚姻刻下的烙印,不是他几年的守护就能轻易覆盖的。如今,她亲口承认了这种变化。
他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温润,却带着一丝了然的洒脱:“我明白了。”
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向温婉示意:“婉婉,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其实……为你高兴。一直活在恨里,太辛苦了。无论你最终做出什么选择,只要是遵从你内心的,我都支持你。”
他顿了顿,语气真诚而郑重:“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如果他能真正给你和琛琛幸福和安宁,那么……我祝福你。”
这近乎是某种程度的退出宣言。他选择尊重她的感受和选择,将守护者的位置,悄然让出。
温婉眼眶微热,她知道顾瑾言这番话的分量。“瑾言哥,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和理解。”
顾瑾言摇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不用说谢谢。看到你越来越好,我就放心了。”他站起身,“公司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蒙蒙细雨中显得挺拔而孤单。
温婉独自坐在茶室里,看着窗外顾瑾言的车消失在雨幕中,心中五味杂陈。她亲手推开了一份深厚而安稳的感情,选择走向一条充满未知和不确定性的路。
但她不后悔。
放下过去,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她自己能够真正轻盈地走向未来。无论前方是与凌云破镜重圆,还是最终各自安好,至少此刻,她选择了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尝试着与过去和解。
而在公寓的书房里,刚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的凌云,站在窗边,恰好看到了楼下茶室门口,顾瑾言上车离去的身影。他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眸色深沉如夜。
他知道,有些界限,正在被打破。有些机会,他必须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