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在夜色笼罩的上海街道上疾驰，车内的气氛凝重如铁。小周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林梦瑶则警惕地注视着后视镜，确认没有车辆跟踪。
“小陈最后的话，‘云雀不止一只’...”林梦瑶打破沉默，“你认为他是在暗示有内奸？”
小周的眼神在路灯光下明暗不定：“云雀是我的代号，知道的人极少。如果还有另一只‘云雀’，意味着有人冒用我的身份，或者...”她顿了顿，“我们中间有叛徒。”
林梦瑶想起老金信中的警告，想起杜邦的被迫背叛，想起一次次失败的行动。一张无形的网似乎早已撒开，而他们不过是网中的困兽。
“现在去哪？”她问。
“安全屋不能回了。”小周转动方向盘，拐进一条窄巷，“我知道一个地方，日本人绝对想不到。”
半小时后，货车停在一处热闹的街市外。小周领着林梦瑶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一家招牌闪烁的舞厅门前——“百乐门”。
“这里？”林梦瑶惊讶地问。这正是杜月笙的地盘，各方势力交织的是非之地。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小周低声道，“杜月笙与日本人虽有合作，但保持相对独立。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我们的人。”
舞厅内，爵士乐震耳欲聋，舞池中男女相拥起舞，一派纸醉金迷。小周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径直带领林梦瑶穿过人群，来到后台区域。
在一个标着“道具室”的门前，小周有节奏地敲了五下门。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看到小周，他立即开门让二人进入。
道具室内堆满了演出服装和器材，空气中弥漫着化妆品和灰尘的混合气味。男子确认门外无人后，才开口说话：“周小姐，怎么这时候来了？外面风声很紧。”
“老吴，我们需要帮助。”小周直截了当，“今晚的行动失败了，有同志牺牲。”
老吴脸色一变：“监狱那边？我们听到警报声了。日本人现在全城戒严，正在大肆搜捕。”
他走到一个衣架前，挪开几件戏服，露出后面的暗门：“下面可以暂避，但不能太久。杜月笙的人也在找你们。”
林梦警觉地问：“杜月笙为什么找我们？”
老吴与小周交换了一个眼神：“因为今晚监狱的行动，表面上是营救电工，实际上是为了获取杜月笙与日本人交易的一份秘密账本。”
林梦瑶愣住了：“什么账本？不是说营救电工吗？”
小周叹了口气：“抱歉，梦瑶姐。有些事情没完全告诉你。电工的真实身份是杜月笙的私人会计师，掌握着青帮与日本人交易的全部财务记录。获取这些记录比救人更重要，它能证明日本人在上海的所有非法活动。”
林梦瑶感到一阵眩晕。又一次隐瞒，又一次利用。她开始理解老金信中的话：在这行里，绝对的信任等于自杀。
“那么生物武器呢？‘朝阳丸’呢？”她追问。
“那是真实的威胁，但优先级次于账本。”小周承认，“我们原本计划救出电工获取账本后，再集中力量对付‘朝阳丸’。”
老吴插话：“但现在计划失败了。日本人肯定已经转移了电工，账本恐怕再也拿不到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老吴警惕地走到门边倾听，脸色骤变：“76号的人来了！快下去！”
他推开暗门，催促二人进入地下密室。就在暗门关上的瞬间，道具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透过暗门的缝隙，林梦瑶看到几个黑衣特务冲进来，为首的竟然是那个档案管理员——杜邦警告要小心的那个人。
“吴老板，好久不见啊。”档案管理员微笑着说，“或者说，该叫你‘夜莺二号’？”
老吴面如死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哦，得了吧。”档案管理员把玩着手枪，“我们监视这里很久了。每次周小姐来上海，都会通过你这个点与地下党联络。真是精心设计的安排，利用杜月笙的地盘做掩护。”
他环顾四周：“我猜她们就在这里某个地方。你是自己交代呢，还是需要 persuasion？”
老吴突然大笑起来：“你以为你赢了？告诉你，账本已经不在电工手里了。今早我们已经得手，现在估计已经到了该到的地方。”
档案管理员脸色一沉：“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老吴嘲讽道，“你以为只有你们会玩双面游戏？电工早就与我们合作了，今晚的监狱行动只是个幌子，真正目的是掩护账本转移。”
林梦瑶在暗处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老吴说的是真的，那么小周也不知道实情？还是她知道却隐瞒了？
档案管理员显然被激怒了，举枪对准老吴：“说出来，她们藏在哪里？账本在哪里？”
老吴坦然面对枪口：“曙光终将到来。”
话音刚落，枪声响起。老吴应声倒地，鲜血从胸口涌出。
档案管理员气急败坏地命令手下：“搜！挖地三尺也要把她们找出来！”
特务们开始疯狂搜查道具室。暗门后的林梦瑶和小周屏住呼吸，知道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小周突然拉住林梦瑶的手，指向密室另一端的通风管道。两人悄无声息地爬进去，在黑暗中艰难前行。
管道似乎通向建筑外部。就在他们看到前方光亮时，身后传来叫喊声：“这里！有暗门！”
枪声再次响起，子弹打在管道内壁上，火花四溅。
“快！”小周催促道，推开前方的栅栏。
两人从管道中跌出，落在一条后巷中。夜空中飘着细雨，远处警笛声此起彼伏。
“分头走。”小周果断决定，“明早八点，外白渡桥下见面。如果一方没到，另一方立即离开上海。”
不等林梦瑶回答，小周已转身跑向巷子另一端。林梦瑶只好向相反方向逃离。
穿过几条街道后，她找到一个废弃的仓库暂避。雨水从屋顶漏下，在昏暗的光线中如银丝般闪烁。
林梦瑶靠在墙上，疲惫与困惑席卷而来。太多的谎言，太多的背叛。老吴临死前的话萦绕在耳边：“账本已经得手...电工早就与我们合作...今晚的监狱行动只是个幌子。”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小周为什么不知道？或者她知道却故意隐瞒？老吴说的“我们”指的是谁？是地下党，还是另一股势力？
她想起小陈牺牲前的警告：“云雀不止一只”。现在老吴又自称“夜莺二号”。难道她的代号也有人冒用？
雨声中，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林梦瑶立即警觉，握枪躲到一堆木箱后。
脚步声在仓库外停住，接着是轻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安全信号。
林梦瑶犹豫着是否回应。经过今晚的种种，她已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门外的人似乎知道她的疑虑，低声道：“长江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是杜邦的声音！
林梦瑶小心地开门，杜邦闪身而入。他看起来狼狈不堪，西装皱巴巴的，脸上还有淤伤。
“你怎么找到我的？”林梦瑶仍保持警惕。
“我自有办法。”杜邦喘息着说，“听着，时间不多。今晚的监狱行动是个双重陷阱，不仅针对你们，也针对我。”
“什么意思？”
“松井早就怀疑我与你接触，故意设下这个局。如果我去警告你，就证明我的背叛；如果我不去，就测试我的忠诚。”杜邦苦笑，“我选择了第三条路——假装试图阻止行动，但‘意外’让你逃脱了。”
林梦瑶回想教堂前的场景，恍然大悟：“所以你当时是在表演？”
“部分是表演，部分是真实的警告。”杜邦承认，“我知道行动会失败，但无法明说。松井的人一直在监视我。”
他从内衣袋取出一张微型胶卷：“这是‘朝阳丸’的最新情报。航行计划提前了，明晚午夜就起航。我们必须在那之前行动。”
林梦瑶没有立即接过胶卷：“为什么帮我？你的家人呢？”
杜邦的眼神黯淡下来：“我的妻子和孩子们...一周前已经病逝了。日本人给的所谓‘特效药’其实是毒药。”他的声音因痛苦而颤抖，“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履行承诺。”
林梦瑶默然。这个残酷的真相解释了一切。
“所以现在，”杜邦挺直腰板，“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只有复仇，和尽可挽挽回错误。”
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
“你必须走了。”杜邦说，“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甚至包括你最亲近的人。这个游戏比你想的更加复杂。”
他将胶卷塞入林梦瑶手中，转身融入雨夜之中。
林梦瑶握紧冰冷的胶卷，知道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明晚午夜，“朝阳丸”就将载着死亡起航。
而在这场暗夜博弈中，她已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盟友。唯一确定的是，必须有人阻止这场灾难，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仓库的铁皮屋顶，仿佛为这座迷茫的城市奏响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