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是被用来盖锅盖的，还是被用来添柴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他转头看向董辉，董辉咂了咂嘴，像是在做什么好梦，指尖的紫电偶尔闪过一丝微光，落在冰面上，激起细小的涟漪。柳青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董辉经历过的背叛、囚禁、绝望，比他多得多，却依然能笑得像个孩子，而他不过是走了几步看似平坦的路，就开始疑神疑鬼。
或许，他该学董辉一样，少想点 “为什么”，多看看 “是什么”。冰原下的光流是真的，头顶的彩光是真的，董辉的鼾声是真的，掌心暗物质的温度也是真的。这些真实，比那些藏在云层后的眼睛更重要。
但心底的疑问像冰层下的光流，没那么容易平息。他尤其想不通，这个世界为什么没有 “人”。
董辉算半个，来自始皇时代；他自己是另一个，来自他原本的世界。可这个世界本身，似乎从未诞生过人类。主宰们是狐、是凤、是麟、是章，全是异兽，连最低等的生灵都是食草动物、冰角鹿、海边的奇虫，没有一种是两脚直立、会用工具的 “人”。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允许人类存在，还是…… 人类，才是那些神秘存在最忌讳的东西？
“忌讳……” 柳青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想起自己的世界，想起那些记载在史书里的战争、饥荒、瘟疫，也想起那些火箭、网络、基因链。人类或许不强壮，却总能在绝境里找到出路，总能把 “不可能” 变成 “可能”。难道那些神秘存在，早就见识过人类的可怕？
掌心的暗物质又热了起来，这次不是轻微的跳动，而是像有颗小石子投进了热水里，荡开一圈圈温热的波纹。柳青低头看着掌心，暗物质在皮肤下游动，勾勒出繁复的纹路，像极了天空中美丽的星图。
“你也知道些什么，对不对？” 他轻声问，声音在石室里荡出回音。暗物质没再回应，只是那股热度渐渐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驱散了冰原夜晚的寒气。
倦意终于涌了上来。柳青靠着冰壁闭上眼，脑海里的疑问像退潮的海水，慢慢沉下去，只剩下几个最亮的光点在晃：穿长袍的人影、会呼吸的黑曜石、冰层下的光流，还有天空上那七彩颜色图案。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三星堆里，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摇晃，照在布满泥巴的黄金面具上。地上的黄金面具突然活了过来，那些金色的光芒连成线，变成九尾狐的尾巴，变成凤凰的翅膀，变成冰原上的光带。他伸手去碰，黄金面具却突然裂开，里面涌出无数双眼睛，有金色的、琥珀色的、墨色的，还有一些他说不出颜色的，都在静静地看着他。
“你来了。” 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像冰裂，又像火燃。
柳青猛地睁开眼，石室里静悄悄的，只有董辉的呼吸声和外面冰层偶尔发出的 “咔嗒” 声。头顶的冰棱依旧，掌心的暗物质温温的，像揣着颗晒过太阳的石子。
天快亮了。石室外面，冰层下的光流重新变得明亮，这次不再是杂乱的彩色，而是渐渐汇成一道银白色的巨流，朝着冰原深处涌去。头顶的天幕也褪去了七彩，露出一片剔透的蓝，像被冰水洗过一样。
柳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冰碴。不管背后有多少双眼睛，不管前路是不是别人铺好的陷阱，他都得走下去。至少，要走到能看清那些眼睛长什么样的地方，要走到能亲手触摸真实世界的地方。
他低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董辉，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董辉醒来时，眼角还沾着点冰碴子似的霜花，他眨了眨眼，盯着石室顶那片泛着蓝光的冰岩看了半晌，才慢慢坐起身。柳青正低头看着蜷在胳膊上的小龙，小家伙鳞甲上的金光比昨夜亮了不少，尾巴尖偶尔扫过他的手腕，带着点温热的痒意，听见动静转过头，就见董辉眉头皱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冰痕，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
“刚才做了个怪梦。” 董辉的声音有点哑，像是被冰原的寒气冻过，“梦见…… 我死了。”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柳青，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茫然：“不是被刀砍被火烧那种死法，就很突然。走着走着，脚底下的冰面突然发光，然后整个世界就停了。 风不吹了，光不流了，连你说话的声音都卡在半空。我想动，胳膊腿却硬得像灌了铅，低头一看，手已经变成石头了，顺着胳膊往身上爬，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成了块灰扑扑的大石头，杵在冰原上。”
柳青听见董辉的话，他指尖顿了顿，转头时，晨光刚好落在董辉眼底，能看见那里面翻涌的情绪， 不是恐惧，是种说不清的怅然，像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想不起丢在了哪里。
“梦都是反的。” 柳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碰到董辉胳膊上的肌肉，结实得像块冻住的铁，“你要是变成石头，我肯定先把你凿成雕像，杵在界碑旁边当门神，哪能让你安安静静待着。”
话是打趣，可他心里却像被冰锥轻轻扎了下。董辉说 “世界突然停止”，让他想起昨夜冰谷里突然熄灭的光流，想起那片被瞬间拉黑的天幕。这冰原的规则本就诡异，谁知道梦境会不会是某种预兆？他低头看了眼掌心，暗物质正贴着皮肤缓缓流动，像是在感知着什么。
“就是这种感觉。” 董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你刚才那下皱眉，跟梦里一模一样。我变成石头的时候，就看见你这么皱眉，想碰你又碰不到，急得想喊，喉咙里却像堵着冰碴子。”
“不疼，也没啥舍不得的，就像…… 像把没看完的书合上了。” 他挠了挠头，指尖的紫电跳了跳，“但我能看见你。你站在石头跟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手往石头上按，掌心的黑东西滋滋响，像是想把我凿出来，可那石头硬得邪门，你指甲缝里都渗血了，还是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