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的草原笼罩在靛蓝色的晨雾中,启明星还挂在天边。许三多系紧背包带的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老魏笨拙地学着他的样子整理装备,背包带缠在了脖子上,急得直冒汗。
反了,魏哥。许三多轻声提醒,手指灵巧地帮他把背带解开,这个扣要这样穿。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李梦和薛林。
老马已经站在门口等候,作训帽的帽檐上凝着露水。这位老兵罕见地背上了行军背包,腰板挺得笔直。三多,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今天你带队。我和老魏跟着你走。
许三多点点头,作训靴轻轻踏过门坎。草原的冷空气立刻灌入肺叶,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大狼从窝里抬起头,犹豫了一下,又趴了回去——它知道这种训练没自己的份。
三人排成一列向草原深处进发,这是他们从未探索过的方向。许三多的步伐稳健得像台精密的仪器,每一步都踏在最结实的草甸上。身后的老魏和班长却走得深一脚浅一脚,背包随着动作左右摇晃。
调整呼吸。许三多回头示范,吸气两步,呼气两步。他的胸腔均匀地起伏,像草原上随风摇摆的芨芨草。
太阳升起时,他们已经跑出五公里。老魏的作训服后背湿了一大片,班长的脸色也开始发白。许三多放慢速度,正要建议休息,耳朵突然动了动。
班长,他猛地停下,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老马撑着膝盖喘气:没...没有啊!
老魏眯起眼睛望向东北方:三多,你是说那边吗?
许三多已经像猎犬般绷紧了身体。远处隐约传来微弱的嘶鸣声,像是某种动物在挣扎。
按你的想法来。老马抹了把汗,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
三人向着声源处奔去。穿过一片芦苇丛后,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蒙古族牧民大半个身子陷在沼泽里,旁边是一匹同样被困的骏马。更令人揪心的是,沼泽边缘躺着两只奄奄一息的母羊,身下已经能看到小羊的蹄子,却迟迟生不出来。
站住!许三多突然张开双臂拦住两人。他的眼睛紧盯着那片泛着诡异反光的沼泽,鼻翼微微翕动。我先探探路。
他对着惊恐的牧民比划了几个手势:手掌下压,示意对方保持静止;食指竖在唇前,要求安静。牧民立刻会意,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希望。
咱们别添乱。老马拉住想要上前的老魏,声音发紧。两人站在原地,看着许三多像只壁虎般趴在地上,用短木棍一寸寸试探前方的地面。潮湿的泥土很快浸透了他的作训服,但他浑然不觉。
可以过来了!许三多终于回头喊道,这边是硬地!
许三多迅速卸下背包,从侧袋掏出一捆绳子。他的手指翻飞,转眼间就系好一个活套。接着!绳子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稳稳套住了牧民的肩膀。
牧民激动地喊了句蒙语:塔拉日哈吉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许三多瞳孔微缩——他听懂了,但不能回应。一个内地来的兵怎么会说蒙语呢?
班长,拉!他转移话题,将绳尾抛给老马。
三人合力之下,牧民被一点点拖出泥潭。老人浑身上下糊满黑泥,但眼睛亮得惊人。他抓着许三多的手不停摇晃,蒙语夹杂着生硬的汉语:解放...军...好...
许三多指了指还在下沉的骏马。这次不用他动手,老魏已经抢过绳子,学着刚才的样子甩出活套。马匹比牧民重得多,三人拉得青筋暴起,终于把它拽到安全地带。
牧民和老魏忙着给马清理口鼻中的淤泥时,许三多已经跪在了母羊身旁。他的手指轻轻探查羊腹,眉头越皱越紧——胎位不正,小羊的腿先出来了。
酒精。许三多伸手,老魏立刻递上急救包。消毒液的刺鼻气味中,许三多的双手涂满了油脂。他的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云朵,却蕴含着精准的力量。
这是...老魏瞪大眼睛,看着许三多将外露的羊腿缓缓推回母体。许三多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双手稳如磐石。随着一个巧妙的旋转推压,母羊发出一声解脱般的咩叫——第一只小羊顺利滑出。
老魏二话不说脱下作训服,把湿漉漉的小羊裹住。许三多继续在母羊腹部推拿,很快,三只小羊相继出生。母羊虚弱地舔舐着孩子,眼里闪着泪光。
另一只母羊的情况更糟。许三多的手臂几乎全部没入羊体,他的表情凝重得可怕。突然,他的手指似乎摸到了什么,眼神一亮。帮我按住它!老马立刻上前固定住挣扎的母羊。
随着一连串精准的推挤,五只小羊像变魔术般接连出生。牧民激动地脱下蒙古袍,将这些新生命小心包裹。老人跪在许三多面前,用生硬的汉语反复说着:神医...解放军神医...
晨雾还未散尽,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三个骑手的身影从草原尽头浮现,为首的年轻人跳下马背时,皮靴在潮湿的草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阿爸!他冲过来抱住老牧民,蒙语像连珠炮般从嘴里蹦出来。
老牧民拍着儿子的背,转头用生硬的汉语介绍:我儿子,巴特尔。年轻人有着草原汉子特有的红脸膛,眼睛亮得像鹰。他一把抓住许三多的手,力道大得让人生疼:解放军同志,谢谢你们救了我阿爸!改天一定来我家做客!
老马班长上前一步,作训服上的泥浆已经结成了硬壳:我们有驻守任务,不方便...
我们马上要转场了,巴特尔急切地打断,手指向东南方,新牧场就在你们驻地附近!他的目光扫过三人泥泞的军装,最后落在那只被老魏抱了一路的小羊身上,到时候请一定不要拒绝我们的感谢——没有你们,我就没有阿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