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股阴冷的风猛地灌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噗一下彻底灭了。
地窖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陆琰腰间那盏守山灯还幽幽泛着青光，照亮门前那个扭曲的影子——那根本不能算个人。
它勉强有个人形躯干，四肢却完全变成了尖锐的暗红色晶柱，头部是一大坨不断蠕动的晶簇，正中央裂开一条缝，露出一双毫无人性的暗红色眼睛。
更吓人的是，它身后深邃的暗道里，还闪烁着更多同样的红光，像一群饿极了的野兽在黑暗中窥伺。
“退后！”
陆琰厉喝出声，眉心的玉心印记瞬间亮起。
一道银白的剑气凌厉射出，精准地劈向那怪物的头部。
“锵！”
金石撞击般的刺耳声响炸开，怪物的晶簇脑袋被削掉一小半，碎晶四溅。
但它只是晃了晃，断裂处竟肉眼可见地蠕动着再生，速度比之前在驿站遇到的更快！
“是进化体！”白芷金瞳一缩，一手拉过白薇，另一手拽住钱禹急退到墙角，“晶毒已经二次变异了！”
张九和三个手下反应极快，淬过晶尘的箭矢早已搭上弓弦，嗖嗖几声破空射出，狠狠钉进怪物的关节处。
箭尖晶粉与怪物体内的暗红物质一碰，立刻发出“滋滋”腐蚀声，再生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暗道不能走了！”张九怒吼着抽刀，“前门也被堵死，我们真是——”
话没说完，头顶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地窖入口的木板被整个掀飞，灼热的火浪裹着木屑轰然冲下。
紧接着几个燃烧的陶罐砸落在地，砰地炸开，粘稠的火油溅得到处都是。
“是焚心火油！”一个脸上带伤的汉子惊恐大叫，“沾上就扑不灭！专破修行人的护体灵力！快闪！”
地窖眨眼变成火海。
陆琰催动守山灯，青光暴涨成屏障，勉强挡住飞溅的火油。
但张九一个手下躲慢了半拍，裤脚沾上一点火星，瞬间蔓延全身。
他凄厉惨叫，疯狂扑打，火却越烧越猛，几息之间就把他烧成了一具焦黑骨架。
“这边！”白芷突然指向地窖另一侧墙壁，金瞳暗光流转，“墙后面是水道！我感觉到水在流动！”
陆琰毫不迟疑，玉心剑气全力爆发，银白光芒如长虹贯日，狠狠撞上石墙。
轰隆！
石块崩裂，后面露出黑黝黝的水道，浑浊污水带着腐臭气味汹涌灌入，迅速淹没过半地窖，压住火焰。
但这给了晶化怪物机会。
它们不再怕火，从暗门和炸开的入口同时涌进，暗红色晶体在污水里折射出妖异光泽。
“走！”陆琰一把抱起重伤的钱禹，剑气开道，率先冲向水道缺口。
白芷搀着白薇紧跟其后，张九和两名部下断后，淬毒箭矢不断射向追来的怪物。
水道又窄又矮，污水淹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艰难粘腻。
前方黑暗里不断传来哗啦水声——显然更多怪物正包抄过来。
“不对……”白薇突然虚弱地开口，淡金色眸子紧盯着水道顶部，“它们……不是在追杀……是在驱赶我们……像牧羊犬……”
陆琰猛地醒悟。
这些怪物有组织、有策略，是要把他们逼去某个地方！
他剑气一扫，在侧壁凿出个缺口，露出后面更窄的支渠：“换路！张九，带她们去阴阳司档案库！那里有克制晶毒的东西！”
“殿下你呢？”白芷急问，金瞳里全是担忧。
“我引开它们。”陆琰把钱禹交给张九，又从怀中掏出暗红色的七星令塞给她，“拿着，陆璃的令牌能开档案库禁制。”
他深深看白芷一眼，“保护好白薇，她是净化晶毒的关键。”
白芷还想说什么，但水道前后同时传来剧烈破水声！
至少十几只晶化怪物从两头扑来，暗红光芒在黑暗中如嗜血狼群。
“走！”陆琰暴喝，玉心印记全力爆发，银白与淡青交织的光华像太阳炸开，刺得人睁不开眼。
白芷咬牙拉紧白薇，跟着张九钻入支渠。
最后回头一瞥，她看见陆琰独自站在主水道中央，剑气纵横斩碎三只怪物，但更多暗红身影瞬间淹没了他……
…………
支渠蜿蜒曲折，污水渐浅，最终汇入一条半干的地下暗河。
张九背着昏迷的钱禹，带众人攀上一处废弃排水口，撬开锈蚀的铁栅栏，终于重见天光。
外面是城北荒废菜园，杂草丛生，破屋歪斜，远处传来四更天的梆子声。
“档案库就在前面巷子，”张九喘着粗气，独眼警惕扫视，“伪装成茶行仓库，门口有阴阳司的暗哨……现在肯定全是赵德芳的人。”
白芷把虚弱的白薇扶到断墙后，金瞳暗流涌动：“我能解决暗哨，但需要时间恢复。”
她看向钱禹——他断臂处的晶簇又开始蠕动，“钱大人撑不久了……”
“我去探路！”脸上带伤的汉子站出来，“老刘跟我，有埋伏也能闹出动静。”
张九刚要反对，白薇突然抓住他手腕，淡金眸子直直看来：“等等……有东西……过来了……不是怪物……是……”
一阵奇异嗡鸣由远及近，像千万只蜜蜂在振翅。
众人警觉望去，只见菜园尽头夜空飘来一片“星云”——由无数细小淡蓝光点组成的光团，如河流般蜿蜒流动。
“是冥灯虫！”张九惊呼，“阴阳司传绝密情报用的灵虫！怎么会……”
光团感应到他们般突然加速，在头顶盘旋一圈后，轻轻落在白薇摊开的手掌上，凝聚成半透明蓝色晶片。
晶片中浮现出一行小字：
「归乡之路已启，净世非净，守山非守。欲解晶毒，速来寒溪。」
字迹淡去，又浮现出一幅简易地图，标注着从青州城到寒溪林的隐秘路径，终点正在毒龙木林附近。
“是陷阱？”张九盯着晶片狐疑道，“赵德芳绝对在寒溪林布了天罗地网！”
白薇却轻轻摇头，淡金眸子泛起异样神采：“不……这是……姐姐的……”
“姐姐？”白芷一愣，随即醒悟，“白薇，你是说轿子里那个……”
白薇点头，指尖轻触晶片。
蓝色晶体突然融化渗进她的皮肤，她苍白脸色稍缓，眉心淡金印记也亮了几分：“她……被控制了……但还在反抗……寒溪林地下……有净世使的……实验室……解药……”
远处突然传来整齐脚步声和盔甲碰撞声，火把光亮隐约逼近。
张九脸色一变：“巡逻队！得马上走！”
白芷迅速决定：“分头行动。张九，你带钱禹和兄弟们去档案库找克制晶毒的资料。我和白薇去寒溪林。”
她顿了顿，金瞳闪过一丝痛楚，“如果……如果陆琰脱身，告诉他我们去向。”
张九还想劝，但巡逻队火把已拐进邻巷。
他咬牙点头，把七星令塞给白芷：“档案库我们想办法。殿下说过，白薇姑娘是关键，你们千万小心！”
两队人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分离。
白芷搀着白薇沿冥灯虫指示的路线潜行向城墙。
身后青州城的天空已被净尘阁方向的火光照成暗红色，喊杀声随风隐隐传来……
……………………
水道中，陆琰已斩碎第七只晶化怪物，但更多敌人仍在涌来。
更糟的是，他灵力消耗远超预期——这些进化体血液和碎晶挥发成暗红雾霭，竟大幅抑制灵力运转，连玉心印记恢复速度都变慢了。
“果然有备而来……”陆琰冷笑，索性收剑，取下守山灯。
灯焰在红雾中顽强燃烧，青光虽弱却不灭。
他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入灯油。
嗡——！
灯焰暴涨成青色火龙，盘旋扫过水道，红雾如遇克星般“嗤嗤”消散。
几只怪物躲闪不及，被青火沾身立即尖啸起来，晶体表面裂出蛛网纹路。
“山心火专克邪祟……”陆琰低语，想起林长青的传承，“可惜消耗太大……”
借火龙开道，他急速向水道深处推进。
怪物暂时被逼退，但很快又追上来。
必须尽快找出出口！
水道前方出现岔口：左侧被铁栅栏封死，后面堆满杂物；右侧通向圆形地下蓄水池，池边有阶梯往上。
陆琰正要转向右侧，守山灯青光却突然指向左侧通道，灯焰剧烈跳动。
“有东西……”他眯眼挥剑斩断栅栏。
杂物后竟是一具未完全晶化的尸体——是张九派来探路的手下之一，胸口被洞穿，手中死死攥着一卷泛蓝光的竹简。
陆琰拾起竹简，上面暗语写着：
「赵德芳已非本人，体内寄宿墨临分魂。每夜子时，需以活人心血供养晶像。弱点在——」
记录戛然而止，最后几字被血迹模糊。
但竹简背面刻着清晰符号：七芒星中央一道竖线——净世使标记。
“墨临……净世使……赵德芳……”陆琰眼中寒光闪烁，“果然勾结在一起了……”
蓄水池方向突然传来哗啦水声，晶体摩擦声刺耳响起——追兵已至！
陆琰收起竹简正要迎战，头顶石板突然被掀开，一道绳梯垂落。
“殿下！快上来！”一张年轻焦急的脸从洞口探出，“属下是雷统领旧部，张猛派我来接应您！”
陆琰认得这张脸——确是西门守备营的人，受过雷焕嘉奖。
没有犹豫，他抓住绳梯迅速攀上。
士兵奋力拉起绳梯合上石板，刚好挡住下方怪物扑来的利爪。
“殿下无恙太好了！”士兵单膝跪地声音哽咽，“张守备后悔莫及，派我们四处找您。赵德芳那狗贼竟敢——”
话语戛然而止。
一柄短剑从后刺入他心脏，剑尖带着暗红晶屑从胸前透出。
士兵难以置信地低头，缓缓倒地。
他身后，另一个“士兵”面容扭曲变化，最终化成赵德芳肥胖油腻的脸，挂着虚伪笑容：“四殿下，别来无恙啊。”
陆琰瞳孔骤缩——这“赵德芳”双眼已完全晶化，暗红瞳仁里闪着与墨临一样的冷酷光。
更可怕的是，他身后站着两排晶化程度不同的“士兵”，每人眼中都跳动着暗红火苗。
“墨临，”陆琰冷冷道，“你占了赵德芳的躯壳。”
“聪明！”赵德芳咧嘴笑，露出满口细密晶体牙齿，“这身体臃肿，但权力够大。还得感谢您当初在刺史府没彻底毁掉那晶像……让我一缕分魂得以寄生。”
他手势一挥，晶化士兵扇形包围上来：“您那两位小美人已去寒溪林，真懂事。等处理完您，我会亲自迎接她们……毕竟，双子容器是开启归乡之路的最后钥匙啊……”
陆琰握紧守山灯，玉心印记发烫。
他看似陷绝境，眼底却闪过冷光：“是吗？那你可要……抓紧时间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净尘阁方向腾起巨大火球，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整座青州城仿佛被点燃，四面八方喊杀声爆发！
赵德芳面色大变：“你……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陆琰微笑，“是你的‘盟友’净世使……或者说你口中的‘圣使’。他们似乎认为，你已没有利用价值了。”
趁对方分神，陆琰猛然催动玉心印记！
这一次他不再保留，体内守山灵力、玉心剑气、神怒余烬全部力量轰然爆发！璀璨光柱冲天而起，掀翻整个屋顶！
赵德芳怒吼扑来，却在光柱中被灼烧得滋滋作响，体表伪装层层剥落，露出暗红晶体本质：“你逃不掉！归乡之路必将开启！圣主终将降临！”
陆琰身影在光柱中逐渐模糊，冰冷话语回荡晨光中：
“那就让他……亲自来见我。”
光柱消散，原地只留焦黑深坑和满地晶化士兵碎片。
赵德芳跪在坑边，半边身体被灼烧得露出晶核，发出不甘咆哮。
而远处爆炸声越来越密，整座青州城彻底陷入火海与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