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荒漠冷得刺骨。
黑风骆驼在沙丘里艰难地走着，呼出的白气在毛上结了冰。露娜用斗篷紧紧裹住昏迷的霜牙。
“再坚持一下……”她摸着黑风脖子上被冰划出的伤口，嗓子是哑的，“前面可能有绿洲。”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
逃了两天，她快累垮了。
体内那四簇火种勉强平衡着，像四只被硬关在一起的野兽，随时可能再闹起来。
更糟的是霜牙，他左眼周围的皮肤变成了青灰色，呼吸时带着细碎的冰碴声，好像肺在慢慢结冰。
露娜咬了咬干裂的嘴唇，逼自己清醒。
她必须去三神山，找到沧溟说的“陆远山”……可那是谁？
初代守山人吗？
但净世塔的记录里，陆远山不是早就……
“咳……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打断她的思路。怀里的霜牙动了动，睫毛上的冰晶掉了下来。露娜立刻拉住黑风，小心托起少年的头：
“霜牙？听得见我说话吗？”
霜牙左眼睁开一条缝，里面的冰蓝色比之前暗了很多。
“姐……姐……”他的声音轻得像风吹沙子，“我看见……她了……”
露娜心里一沉，霜牙还在幻觉里。
“撑住，”她轻轻拍他的脸，“我们快到三神山了。你姐姐留给你的力量，还能撑多久？”
少年没直接回答。
他发抖地抬起手，指向东南边。“那边……有块……石碑……”每个字都像用尽了力气，“刻着……莲花……”
露娜朝他指的方向看。
起初只有沙丘，但当她调动眉心的霜寒焰时，视野一下清楚了。大约三里外，沙子里确实半埋着一块灰石碑，上面好像有花纹。
“黑风，去那边！”
骆驼低叫一声，转了方向。
离近了，露娜看清了石碑的样子。一人高的玄武岩，刻着一朵开的莲花，和她手心的净世莲印完全一样。
更让她惊讶的是，莲花中间有个小凹槽，形状和沧溟给的玉佩正好对上。
“这是……”露娜翻身下驼，小心地把霜牙靠在碑边，拿出玉佩比了比。玉佩靠近凹槽时，两者都发出微弱的蓝光，像熟人重逢。
她没犹豫，把玉佩按进了凹槽。
“咔嗒。”
轻轻一响，石碑表面突然浮出密密麻麻的蓝色纹路，像活的一样向四周蔓延。
沙地震动起来，石碑前面的沙子像水一样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段向下的石头台阶。
“密道？”露娜惊讶地看霜牙。
少年虚弱地点点头。“姐姐……留的……”他艰难地撑起身子，“通到……山里面……”
露娜没再多问。
她扶起霜牙，让黑风跟着，小心地踩上台阶。他们往下走，头顶的沙子自动合拢，盖住了入口。
但通道里却不黑。
墙上有无数细小的蓝色晶体，发出柔和的冷光，照亮了路。
台阶螺旋着向下，好像没有尽头。
空气越来越冷，呼出的气在头发上结霜。霜牙的情况却奇怪地好转了些，左眼的蓝光稳定了，呼吸时也没有冰碴声了。
“这里的寒气……在养着他。”露娜想。看来霜牙身上的冰霜力量，和三神山有某种联系。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通道突然变宽了。露娜吸了口冷气。
好大的地下洞穴，顶高得看不见。
洞穴中间立着一座完全由冰晶做的祭坛，形状像朵没开的莲花。祭坛周围立着七根石柱，每根上都刻着不同的符文，散发着古老又强大的气息。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坛上方飘着的那个人。
他穿着样式很旧的蓝袍子，头发银白，脸却年轻得不像话。
眼睛闭着，双手叠在胸前，像睡着了。
一柄通体透明的长剑横在他身前，剑身里有像星河一样的光点，在慢慢流动。
“陆……远山？”露娜的声音在，空荡的洞穴里回荡。
没有回答。
那个人影还静静飘着，好像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了一千年。
霜牙突然挣脱露娜，摇摇晃晃地走向祭坛。
“姐姐……说过……”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突然明白过来的颤抖，“他……没死……只是在……等……”
“等什么？”
“五焰……归位……”霜牙停在祭坛边，仰头看着那个可能是初代守山人的存在，“然后……完成……最后的……仪式……”
露娜心里一震。
她突然懂了沧溟的意思，陆远山不是真的死了，而是一种特殊状态，像被冰封的火种，等着被重新点燃。
她快步上前，却在离祭坛十步远的地方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挡住。霜牙却不受影响，已经站在了祭坛底座边。
“为什么你能过去？”露娜不明白。
少年回头，左眼完全变成了纯净的冰蓝色。“因为……我是……钥匙……”他轻声说，“姐姐……用她的命……换的……”
没等露娜再问，霜牙突然做了一个让她魂都吓飞的动作——他拔出随身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左腕！
“霜牙！不要！”
血涌了出来，却不是红的，像融化的蓝宝石一样晶莹。这些蓝色的血没有落地，而是化成一道细流，弯弯曲曲地流向祭坛底座上的一个凹槽。
随着血流进去，整个祭坛亮了起来。七根石柱一根接一根发光，符文像被点燃一样闪耀。飘着的陆远山身体轻轻抖了一下，银发无风自动。
“快……露娜……”霜牙的脸色迅速变灰，声音却异常平静，“把你的……血……滴在……祭坛上……”
露娜这才注意到，祭坛中间有个莲花形状的浅坑，正好和她手心的净世莲印对上。她没有犹豫，咬破手指，把流着金蓝色血的手掌按了上去。
“轰——！”
震耳的轰鸣声中，祭坛爆出刺眼的四色光芒！露娜体内的四簇火种同时沸腾，顺着她的胳膊冲进祭坛。净海心焰的蓝，地脉焰的土黄，霜寒焰的苍白，还有“眼泪”的冰蓝，在祭坛中间交织成一个复杂的光茧，把陆远山包在里面。
光茧里面，那个睡了一千年的身影，慢慢睁开了眼睛。
那是怎样的眼睛啊——左眼像深深的星空，右眼燃烧着纯净的金色火焰，好像藏着宇宙的真理。他的目光落在露娜身上，嘴角微微上扬。
“你来了，继承者。”陆远山的声音像冰与火在一起响，又冷又热，“比我想的……要早一点。”
露娜震惊得说不出话。这个传说中的人，真的醒了！
陆远山轻轻落地，动作优雅得像一片雪花。他先走到霜牙身边，手指碰了碰少年流血的手腕。伤口立刻愈合了，但霜牙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霜月的弟弟……”陆远山轻声叹气，“你姐姐的牺牲，不会白费。”
然后他转向露娜，眼神复杂。“四簇火种……你做得很好。但最难的，才刚开始。”
“什么？”露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陆远山没有马上回答。
他抬手抚摸飘着的长剑，剑身发出好听的嗡鸣。“这把‘星河’，我用星辰核心打的。”他像在讲一个不相关的故事，“它能切开空间，连接不同的世界……包括归墟。”
露娜突然明白了什么。“归墟……不是我们世界的？”
“聪明。”陆远山赞许地点头，“它是更高维度来的东西，一个吞噬世界的寄生虫。一千年前，我和清荷发现了它的阴谋，但太晚了……我们只能暂时封住它。”
他走到洞穴边上，手掌按在冰壁上。冰层立刻变透明，露出外面吓人的景象——无数暗红色的晶簇像活物一样在土里蔓延，有些已经快到山体了！
“现在，它快要冲破最后的束缚了。”陆远山的声音很重，“而‘天穹焰’……在归墟里面。”
“什么？”露娜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那我们怎么——”
“听我说完。”陆远山打断她，“当年，清荷牺牲自己，分开了五簇火种。四簇留在现世，最后一簇……她把它打进了归墟核心。”
“为什么？”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最后时刻，从里面瓦解它。”陆远山眼里闪过一丝痛苦。
“天穹焰是五焰之首，含着‘净化’和‘重生’的法则。但它需要载体……一个能承受归墟污染，又能保持本心的容器。”
露娜的心沉了下去。“您是说……必须有人进到归墟里面？”
陆远山静静地看着她，答案很明显。
洞穴里一片沉默。
露娜看看昏迷的霜牙，看看自己手心还没干的血迹，最后看向陆远山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
她知道，这个选择其实早就做好了。从她接受第一簇火种开始，命运就已经把她推上了这条路。
“我该怎么做？”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陆远山的表情柔和下来。
“首先，你要完全掌控四簇火种的力量。”他指向祭坛，“那里有我留下的试炼。通过了，你才能成为真正的‘容器’。”
“然后呢？”
“然后……”陆远山握住飘着的长剑。
“我会用‘星河’给你打开去归墟核心的路。但记住，一旦进去，你要面对最纯粹的恶意和疯狂。没人能帮你……除了这个。”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玉瓶，里面有一滴金色的液体，即使在暗处也散发着温暖的光。
“这是……”
“清荷最后的心头血。”陆远山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她留给继承者的礼物……也是对抗归墟最后的保障。”
露娜接过玉瓶，感觉到里面强大的生命力。
她突然想起霜牙胸前的“眼泪”晶体，想起沧溟临别的笑，想起白芷姐妹的牺牲……所有这些，都是千年布局的一部分。
“我准备好了。”她深吸一口气，走向祭坛。
陆远山点点头，长剑轻轻一挥。
祭坛上的符文再次亮起，这次形成了一个旋转的光门。“走进去，面对你的试炼。你成功了，我会知道。”
露娜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霜牙，又望向洞穴外那些逼近的暗红晶簇。
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变强，强到能承载天穹焰，强到能在归墟里面活下来。
“等我回来。”她轻声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光门。
世界在眼前扭曲、破碎、重组……
当露娜再次能看清时，她站在一片无尽的星空里。
脚下是旋转的银河，头顶是璀璨的星云。
在这一切的中心，飘着五簇颜色各异的火焰，其中四簇她太熟悉了，而第五簇……
那是像晨曦一样纯净的金色，温暖却不刺眼，含着无限的生机。
天穹焰。
“欢迎来到‘心之宇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露娜猛地转身，瞳孔猛地收缩——
站在那里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