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图书迷 > 玄幻魔法 > 东璃传 > 第178章 第四世:沪上名伶篇(三)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第178章 第四世:沪上名伶篇(三)

城隍庙的清晨,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细雨里。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油亮,倒映着灰墙黛瓦和匆匆行人的模糊身影。空气湿冷,带着香烛纸钱、油炸点心和劣质烟草混杂的复杂气息,这是沪上老城厢独有的烟火与市井。茶楼“春风得意楼”临街而立,两层木构,飞檐翘角,此刻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候。跑堂的吆喝声、茶客的谈笑声、惊堂木拍案的脆响,混着雨声,喧嚣而充满生机。

苏璃撑着一把半旧的油纸伞,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布旗袍,外罩一件同样半旧的藏青色开衫,头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在脑后。脸上未施脂粉,只在唇上点了极淡的口脂提气。此刻的她,就是一个最寻常不过、为了生计早早出门的市井妇人,与昨夜舞台上颠倒众生的“东璃”判若两人。她微微低着头,步履匆匆,混在赶早市的人流中,毫不起眼。

只有颈间那枚紧贴肌肤的青白玉佩,传递着一股持续而清晰的暖意。这暖意从她踏进城隍庙地界就开始,如同心脏在皮肤下微弱地搏动,提醒着她: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她熟稔地穿过嘈杂的一楼大堂,跑堂的伙计似乎对她这张朴素的“熟脸”有些印象,只随意瞥了一眼,便忙着招呼其他客人。苏璃径直走上嘎吱作响的木质楼梯,来到二楼靠里、临窗的一个僻静角落。

一张半旧的小方桌,两把竹椅。一个穿着深灰色棉布长衫、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捧着一个紫砂小壶,慢悠悠地品着茶。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当天的《申报》,看得入神。桌上除了茶壶茶杯,还放着一个半旧的黑色皮革工具包,里面露出几把大小不一的剪刀和木尺——这正是苏璃的上线,“老裁缝”。

“阿伯,早。”苏璃的声音带着一丝市井妇人的沙哑和温顺,她在老裁缝对面的竹椅上坐下,将油纸伞小心地靠在桌腿边。

老裁缝抬起眼,透过老花镜片看了她一眼,眼神浑浊,带着老人特有的迟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放下报纸,拿起茶壶,给苏璃面前一个洗得干净的粗瓷杯里斟上热茶。茶水金黄透亮,是上好的龙井。

“雨不小,喝口热茶暖暖。”老裁缝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浓浓的本地口音。

“谢谢阿伯。”苏璃捧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扑在脸上,带来短暂的暖意。她借着低头喝茶的掩护,目光迅速而锐利地扫视了一圈二楼。几个茶客散坐着,有低声谈生意的商人,有摇头晃脑听评书的闲汉,角落里一对年轻情侣喁喁私语……似乎并无异常。

然而,颈间的玉佩,那持续不断的暖意,非但没有因为环境的“安全”而减弱,反而在她落座后,似乎……更清晰了一点?像一根无形的弦,在她心尖上轻轻拨动。

“前日托您改的那件湖绉旗袍,”苏璃放下茶杯,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却平稳自然,“领口的花样,您看是照原来的水云纹好,还是改成新式的如意头?”这是约定的暗语。

老裁缝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又给自己续了点水,浑浊的目光似乎落在窗外湿漉漉的瓦片上。“水云纹……旧是旧了点,但胜在稳妥,不容易出错。”他顿了顿,拿起一块裁衣用的画粉,在桌上看似随意地画了几道简洁的线条,形成一个抽象的、代表“药品”的符号,又快速抹去。“如意头嘛……花俏是花俏,就怕针脚不稳,赶不及工期。”

苏璃心领神会。“旧的好,稳妥要紧。”她微微倾身,仿佛在仔细聆听裁缝师傅的建议,手指却极其自然地在桌下轻轻一弹,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只有小指甲盖大小的硬物(微缩胶卷),悄无声息地滑落到老裁缝放在膝上的工具包开口里。动作快如闪电,又轻如鸿毛。

“那工期……”苏璃追问,这是确认运输路线和时间的关键。

老裁缝刚要开口,突然,楼下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桌椅碰撞声、跑堂惊慌的劝阻声、还有几声粗暴的呵斥!

“警察厅查案!都坐着别动!”

沉重的皮靴踩踏楼梯的声音如同鼓点,迅速逼近二楼!

苏璃的心脏猛地一缩!颈间的玉佩骤然间滚烫!那感觉不再是温热的熨帖,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贴在皮肤上!

老裁缝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放在膝上的手,极其轻微地将工具包的开口往里推了推,彻底盖住。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个有点迟钝的老裁缝,甚至还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悦。

几个穿着黑色制服、腰间挎着枪套的警察已经冲上二楼,为首的是个留着两撇鼠须的瘦高个,眼神阴鸷。他目光如刀,在略显惊慌的茶客脸上扫过。

“搜!仔细点!看看有没有生面孔,有没有可疑物品!”鼠须警察厉声喝道。

茶客们噤若寒蝉,跑堂的缩在角落不敢出声。几个警察开始粗暴地翻查离楼梯口最近几桌客人的随身物品,引来不满的嘟囔和压抑的惊呼。

苏璃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放在膝上的手却微微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能感觉到老裁缝看似随意搭在工具包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枚滚烫的玉佩,此刻像一颗燃烧的心脏,在她颈间疯狂跳动,灼热感几乎让她窒息。她低下头,佯装害怕,身体微微瑟缩,目光却死死盯着桌下老裁缝的工具包。那里面,有她刚刚传递出的、关乎战地医院无数伤兵性命的绝密情报!

一个警察朝着他们这角落走了过来,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像踩在苏璃紧绷的神经上。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鼠须警察走到桌前,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这对看似寻常的“裁缝”和“女客”。

老裁缝抬起浑浊的老眼,脸上堆起讨好的、带着点惶恐的笑容:“长官,老汉是南市‘福记’裁缝铺的裁缝,这位太太是熟客,拿件改好的衣裳……”他一边说,一边颤巍巍地拿起那个黑色工具包,作势要打开,“您看,都是吃饭的家伙什……”

就在老裁缝的手即将碰到工具包搭扣的瞬间,苏璃猛地抬起头,脸上是市井妇人特有的、带着点怯懦和委屈的焦急:“长官!我、我那件衣裳是急着要穿的!是给我家先生赶明儿出门见东家用的!料子金贵,可经不起翻啊!”她语速又快又急,带着哭腔,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护住那个工具包,又像是怕被警察碰到似的缩回手,显得既害怕又心疼东西。

她这一打岔,动作和话语都充满了小市民的琐碎和真实感,成功地将鼠须警察的注意力短暂地从工具包上引开了一瞬。老裁缝趁机,在警察视线被苏璃吸引的刹那,手指极其隐蔽地在工具包侧面某个极其不显眼的凸起处用力一按!

“聒噪!”鼠须警察不耐烦地瞪了苏璃一眼,注意力果然被这“护衣心切”的妇人吸引。他一把推开老裁缝拿着工具包的手,目光重新落回包上:“查的就是你们这些鬼鬼祟祟……”

他伸手就去抓那工具包!

苏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玉佩的灼烫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头儿!楼下有情况!发现个行迹可疑的!”楼梯口一个警察突然大声喊道。

鼠须警察抓向工具包的手猛地一顿!他狐疑地看了一眼眼前这对“裁缝”和“妇人”,又看看楼梯口,最终啐了一口:“妈的!算你们走运!”他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带着手下急匆匆地朝楼下冲去。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二楼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才重新开始流动。茶客们惊魂未定地窃窃私语。

老裁缝依旧保持着那副惶恐的样子,慢吞吞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仿佛惊魂未定。只有苏璃注意到,他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因为刚才的用力按压而微微泛白,此刻正不易察觉地颤抖着。

苏璃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颈间玉佩那骇人的滚烫感,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皮肤被灼烧后的隐隐刺痛和一片冰冷的虚脱感。

“衣裳……改好了,太太拿好。”老裁缝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缓慢低沉,他将工具包重新放回桌上,推到了苏璃面前。包还是那个包,但苏璃知道,里面的东西,在她刚刚那番“表演”争取到的宝贵瞬间,已经被老裁缝用特殊手法转移或彻底销毁了——这是地下工作者面对突发盘查时的铁律,宁可牺牲情报,也绝不能暴露自己和下线。

苏璃接过那轻飘飘的工具包,指尖冰凉。

“工期……怕是赶不及了。”老裁缝浑浊的目光透过老花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信息:情报已毁,行动暂停,静候通知,以及……深深的忧虑。“这世道,不太平啊。”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着瓦片,也敲打在苏璃冰冷的心上。玉佩的暖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玉质紧贴着皮肤,提醒着她刚刚与毁灭擦肩而过的惊心动魄。那关乎生命的路线图,在这湿冷的茶楼里,无声地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