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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玄幻魔法 > 东璃传 > 第193章 第五世:图腾之月篇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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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第五世:图腾之月篇 (三)

“献祭灾星!”

那充满血腥味的狂热呐喊,如同跗骨之蛆,穿透了破旧帐篷薄薄的兽皮帘子,狠狠钻入她的耳中,刺入她冰冷的心脏。她蜷缩在帐篷最阴暗的角落里,身体僵硬如石,连颤抖都似乎被冻结了。外面鼎沸的、充满杀意的声浪,比昨夜狂欢的喧嚣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灵魂被剥离躯壳的麻木。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愤怒或辩驳。鹰眼那淬毒般的指控,族人扭曲的狂热,就像早已预见的结局,终于轰然降临。紫发,诅咒,灾星……这些标签早已烙印在她的生命里,如同呼吸般自然。只是这一次,它带来的不再是石子与唾弃,而是确凿无疑的死亡判决。

月圆之夜。献祭。

两个词在她空洞的脑海中反复回响,冰冷而沉重。

没过多久,粗暴的踢打声和兽皮帘被撕裂的刺啦声宣告了终结的到来。几个强壮的战士,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种执行神圣使命般的凛然,像拖拽一头待宰的牲畜,将她从角落里粗暴地拽了出来。她的挣扎微弱得可怜,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蛾。粗糙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臂,那触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像一片枯叶被卷入风暴,跌跌撞撞地被拖向部落的中心——祭坛。

祭坛下,不再是狂欢的篝火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坚固、散发着浓重野兽腥臊气息的囚笼。

这囚笼由粗壮的、带着尖锐木刺的硬木捆扎而成,顶部和四壁密不透风,只留下狭窄的缝隙。笼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布满暗红锈迹的铁锁,如同一个狰狞的、吞噬生命的巨口。笼子底部铺着一层干枯发黑的稻草,混杂着不知名野兽的毛发和早已凝固发黑的污迹。

“进去!污秽的东西!”一个战士厌恶地推搡她。

后背撞在粗糙的木刺上,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踉跄着跌入笼中,扑倒在冰冷肮脏的草堆上。尘土和腐朽的气息瞬间呛入她的鼻腔。沉重的笼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伴随着铁锁扣死的、令人牙酸的“咔哒”一声脆响。

整个世界,瞬间被压缩进了这方寸之地。

光线透过木刺间的缝隙,吝啬地洒落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扭曲的光影,如同牢笼本身的烙印。空气闷热而污浊,混杂着尘土、朽木和她自己身上破旧兽皮的味道。她蜷缩在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木柱,将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透过那狭窄的木栏缝隙,她能看到外面一双双冷漠、憎恶、或是带着病态好奇的眼睛。那些目光,如同无形的芒刺,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时间在死寂和闷热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是煎熬。白昼的毒日头透过缝隙炙烤着牢笼,空气灼热得如同蒸笼。汗水浸湿了她的破烂衣衫,粘腻地贴在皮肤上,额角的伤口在汗水的刺激下隐隐作痛。嘴唇干裂得出血,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子,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她被遗忘在这里,如同一件等待处理的垃圾,只待月圆之夜投入祭坛的火焰。

寂静中,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沉重地擂动,还有……风掠过干涸大地的呜咽。

她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将脸凑近一处稍宽的缝隙,向外望去。

视野被粗糙的木栏切割得支离破碎,但足以让她看清祭坛周围那片龟裂焦枯的土地。裂开的缝隙比昨日看到的更加狰狞、更加深邃,像一张张绝望张开、渴求雨水的巨口。远处的草场彻底失去了颜色,灰黄一片,死气沉沉。部落里,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劳作,只有一种死寂的压抑。偶尔有族人经过,步履沉重,眼神麻木或焦灼,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囚笼,仿佛靠近就会沾染上不祥。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婴儿有气无力地啼哭着,声音微弱得像只垂死的幼猫。妇人干瘪的乳房显然无法再提供乳汁,只能徒劳地拍打着婴儿的后背,眼神空洞地望着同样干涸的天空。另一个老人佝偻着背,用一把磨损严重的骨铲,徒劳地挖掘着祭坛附近龟裂的土地,似乎想从更深处掘出一丝湿气,却只扬起呛人的尘土。

每一张脸孔,都写满了绝望。那是生存的本能在濒临断绝边缘的痛苦挣扎。

看着这一切,一股尖锐的、不同于自身恐惧的刺痛感,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她的麻木。

“我的家……”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里,赤岩部落。即使她从出生起就被视为灾星,被排斥在阴影里,这里也是她唯一知道的地方。这里的土地,这里的天空,这里的气息……哪怕充满了排斥和恶意,也早已融入她的骨血。她看着那些因干渴而哭泣的孩子,看着那些因饥饿而绝望的老人,看着那片曾经养育部落、如今却如同焦炭般死去的土地……

恐惧依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窒息。但在这窒息的缝隙里,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情绪,如同被囚禁的困兽,开始撞击着她的胸腔。

不甘!

并非仅仅不甘于被献祭的命运,更不甘于……她并非不想守护这片土地!她并非不想看到河流奔腾,草场丰茂,族人脸上重现生机!她并非不想……像一个真正的族人那样,去为部落的存续贡献自己微薄的力量!哪怕只是去河边取一瓢水,去草场割一把草,或者仅仅是……不被视为带来毁灭的灾星!

可是,没有人给她机会。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原罪。

这份沉重的、无处安放的“不甘”,像一颗被巨石压住的种子,在她冰冷的绝望深处,悄然萌发出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守护”的芽。这芽太脆弱,太微不足道,在死亡的阴影下几乎无法察觉。它带来的不是力量,而是更深沉的痛苦——因为她知道,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带着木刺的木栏上,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楚。目光透过缝隙,死死盯着那片龟裂的大地和族人绝望的脸。恐惧与不甘在她心中激烈地撕扯、翻滚,最终化作一种无声的、撕裂般的呐喊,在她灵魂深处回荡: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连守护的机会都不给我?!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靠近了囚笼。

她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小兽,迅速缩回角落,将身体紧紧贴向最黑暗的阴影,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一个佝偻而苍老的身影,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祭坛附近稀少的族人,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靠近了囚笼。是石语老萨满。

他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憎恶,没有狂热,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悯的无奈。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注意,才迅速地从宽大的破旧兽皮袍下,拿出一个小小的、用厚实树叶包裹着的粗糙陶碗。

一股清冽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水的味道,透过树叶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钻入她干涸到极致的鼻腔。这味道如同惊雷,瞬间在她麻木的感官中炸开!

石语没有言语,只是将那只小小的树叶碗,小心翼翼地从木栏下方一个稍大的缝隙中塞了进来。碗里的水清澈见底,微微晃动着,在透过缝隙的黯淡光线下,闪烁着如同星辰般微弱却珍贵的碎光。

“孩子……”石语的声音压得极低,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别放弃……活下去。”

他浑浊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囚笼里蜷缩的、如同惊弓之鸟的她,眼中那丝无奈之下,似乎还藏着一星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期盼。

“月圆祭典前……去祖灵之地的‘月牙石柱’下……”石语的声音更低,几乎成了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那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完,他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迅速转身,佝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祭坛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囚笼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只小小的树叶碗,静静地躺在肮脏的草堆上,碗中那捧清澈的水,像一颗被遗落在尘埃里的珍珠,散发着微弱却无比诱人的光芒。水的气息,石语的话语,还有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期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被绝望冰封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剧烈的、混乱的涟漪。

恐惧、绝望、不甘……此刻又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冲击所覆盖。

一线生机?

在绝对的黑暗里,哪怕是最微弱的一丝星光,也足以刺破整个夜幕。她死死盯着那碗水,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枯寂的眼中,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名为“希望”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