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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玄幻魔法 > 东璃传 > 第202章 第五世:图腾之月篇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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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第五世:图腾之月篇 (十二)

狂欢的篝火,终究燃尽了最后一根枯木。升腾的、带着油脂焦香和草木灰气息的浓烟,在深蓝色的夜幕下盘旋、弥散,最终被微凉的夜风撕扯、带走,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灰烬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汗味、烤肉味与狂热余温的复杂气息。

震耳欲聋的鼓点、嘶吼、歌声,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极致的宣泄过后,是席卷全身的疲惫。族人们或三三两两依偎在尚有余温的灰烬旁,或踉跄着回到仅存的、未被大火完全吞噬的简陋窝棚,很快便被巨大的疲乏拖入了深沉的梦乡。鼾声、梦呓声,以及远处山林传来的、劫后余生般的虫鸣,取代了喧嚣,成为部落夜晚的主旋律。

唯有祭坛。

篝火的余烬在祭坛前方散发着微弱、摇曳的橘红色光芒,如同困兽最后的喘息,勉强照亮祭坛基座的一小片区域。祭坛高处,石语老萨满的遗体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愈发宁静、安详,仿佛只是沉浸在一个不会再醒来的长梦中。

而在祭坛的基座边缘,远离那点微弱的余烬光芒,更深沉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独自坐着。

是她。

身上那件被人换上的、相对干净柔软的兽皮袍子,此刻也沾染了灰烬的尘埃。颈间那枚月牙骨片,在月光的清辉下,闪烁着温润却冰冷的光泽,沉沉地坠着。额前凌乱的黑发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遮住了额间那枚黯淡的月痕。几缕深紫色的发梢,在阴影中失去了狂欢时的“神性”光泽,如同褪色的枯藤,沉默地贴在颊边。

身体的剧痛和透支后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因喧嚣的落幕而减轻分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沉重的疲惫。但更深的,是那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冰冷的、无边无际的空洞感。

狂欢的喧嚣犹在耳畔。那些震耳欲聋的“月神之女”、“大萨满”的呼喊,那些炽热到要将她灼伤的崇拜目光,那些争先恐后奉上的食物与“圣水”……如同无数根无形的丝线,将她紧紧缠绕,捆绑在那个由欢呼和敬畏构筑的、高高在上的神坛之上。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抚摸着颈间冰凉的月牙骨片。骨片边缘光滑,带着石语爷爷临终的体温和决绝的托付。这份沉重,让她喘不过气。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名为“大萨满”的囚笼,将她与那个蜷缩在篝火阴影里、被唤作“灾星”的紫发少女,彻底割裂。

目光缓缓抬起,越过祭坛下方那片被踩踏得泥泞不堪、散落着狂欢残骸的空地,望向部落沉睡的轮廓。

几个负责守夜的战士,抱着武器,在部落边缘巡逻。火光映照下,他们警惕而疲惫的身影清晰可见。当他们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祭坛方向,扫过那个独坐阴影中的身影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不再是昨夜的憎恶,也不是狂欢时的狂热崇拜。而是一种混合着敬畏、距离感、以及……一丝本能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们迅速移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脚步下意识地放得更轻,绕行的距离更远,如同在躲避某种无形的、令人不安的存在。

一个起夜的孩童,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走出窝棚。他看到了祭坛阴影下的身影,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睡意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恐!他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回窝棚,紧紧缩进了母亲的怀里,再不敢露头。

远处,一个妇人低声哄着怀中啼哭的婴儿,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安抚和紧张:“嘘…不哭…月神在上…别吵醒了…大萨满…”

这些细微的、被刻意压抑的声响和动作,在寂静的夜里,却如同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自己交叠在膝上的双手。篝火的余烬在指尖投下跳跃的、微弱的光斑。这双手,昨夜曾紧握月光凝聚的长矛,洞穿黑暗凶兽的咽喉,发出净化一切的清啸。此刻,它们却只是无力地搭在冰冷的兽皮上,微微颤抖,沾着洗不净的、昨夜的血污和今日的灰烬。

族人眼中的“神迹”,对她而言,更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那力量带来的是身体的撕裂和灵魂的剧痛,是石语爷爷用生命换来的托付,是此刻如影随形的、深入骨髓的孤独。

她不再是他们中的一员。甚至不再是“人”。

她是符号。是“月神之女”。是必须被敬畏、被供奉、被远离的“大萨满”。

这份尊崇的“欢”,如同最华丽的牢笼。它隔绝了所有平凡的触碰,所有真实的温度。孩童不再朝她扔石子,却连靠近都不敢。战士不再将她拖拽进囚笼,却连目光都带着回避的恐惧。

她成了部落的图腾,高高在上,却无人敢亲近。

一阵夜风吹过,卷起祭坛前灰烬堆里的几片残存火星,如同飘零的萤火,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旋即彻底熄灭。寒意透过单薄的兽皮袍子,渗入肌肤。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一些。这个动作,和昨夜蜷缩在篝火阴影里、躲避石子的姿态何其相似。只是昨夜,还有石语爷爷偶尔投来的、带着悲悯的目光。而此刻,只有冰冷的月光,空旷的祭坛,和脚下这片将她高高托起、却又让她无比冰冷的土地。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月牙骨片,那冰凉的触感仿佛能冻结血液。额间那枚黯淡的印记,在阴影中似乎也感受不到丝毫回应。

这份被整个部落仰望的“欢”,这份用神迹换来的尊崇,如同祭坛本身投下的巨大阴影,将她彻底吞没。她坐在阴影里,坐在神坛之上,却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灰烬中最后一点余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随时会彻底熄灭。

寂静的夜里,只有风掠过枯枝和灰烬的呜咽,如同无声的叹息,陪伴着祭坛阴影中,那个孤独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