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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玄幻魔法 > 东璃传 > 第203章 第五世:图腾之月篇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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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第五世:图腾之月篇 (十三)

冰冷的晨露凝结在枯草的尖端,折射着初升朝阳破碎的金光。祭坛的阴影在晨曦中缓缓退去,如同昨夜狂欢的喧嚣,只留下满地冰冷的灰烬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寂静。她依旧坐在祭坛基座的阴影边缘,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仿佛凝固成了一尊石像。身体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坠着四肢百骸,但更深的,是那种被无数目光穿透、却无一处可以安放的虚脱感。

石语爷爷的遗体已被部落最年长的几位妇人小心翼翼地移走,准备进行部落最高规格的葬礼仪式。祭坛高处那块光滑的黑石空了出来,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像一只空洞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她颈间那枚沉重的月牙骨片。

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她而言,这并非新生,而是“大萨满”身份正式运转的开端。

第一个打破这死寂的,并非族人敬畏的问候,而是一阵压抑着巨大痛苦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她循声望去。只见部落边缘一个半塌的窝棚旁,一个强壮的猎人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他的左腿自膝盖以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肿胀发紫,皮肤表面布满可怖的乌黑淤青和几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那是昨夜被影爪恐狼撕咬留下的痕迹。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不正常的灰败色泽,隐隐散发着腐坏的腥气,显然是被恐狼爪牙蕴含的黑暗腐毒侵蚀了。他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不断从额头滚落,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痛苦的抽气声。他的妻子跪在一旁,用沾水的破布徒劳地擦拭着伤口,泪水无声滑落,眼中充满了绝望。

周围的族人远远围着,脸上带着同情和恐惧,却无人敢上前。他们的目光,最终都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投向了祭坛的方向,投向了那个阴影中的身影。

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崇拜,而是掺杂了急切的期盼、巨大的依赖,以及一种……近乎天经地义的索取。

“大萨满……”一个微弱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压抑的寂静中响起。是那个猎人的妻子。她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哀求,望向祭坛,“求求您……救救他……只有您……只有月神的力量能净化这黑暗的毒……”

这声哀求,如同打开了闸门。

“大萨满!我家的孩子昨夜被烟呛到了,一直在咳血……”

“大萨满!新水源边那片草场,能种下种子吗?求您赐福……”

“大萨满!昨夜狼群撕毁了储存的兽皮,冬天快到了……”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同的苦难和祈求,汇成一股沉重的、无形的洪流,朝着祭坛汹涌而来!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她身上,将她从阴影中一点点拖拽出来,暴露在刺眼的日光和无数期盼的目光之下。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再次缩进那片短暂的阴影里。但颈间的骨片沉重地提醒着她的身份。石语爷爷临终的目光,族人昨夜狂热的呼喊,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她。

守护……部落……

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痛了肺腑。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感并未消失,额间那枚黯淡的月痕也毫无反应。但那份在祖灵之地石柱下被强行灌入的、关于自然、能量、净化的知识碎片,却在族人绝望的哀求和期盼的目光刺激下,如同沉睡的种子被强行唤醒,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翻腾、碰撞。

她艰难地站起身。身体因虚弱而微微晃了一下,立刻引来周围一片紧张的抽气声。她无视那些目光,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那个受伤的猎人。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敬畏地向两侧退开,为她让出一条道路。每一步踏出,都感觉脚下的土地在摇晃。她走到猎人身边,蹲下身。

浓烈的腐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胃里一阵翻腾。猎人痛苦而敬畏地看着她,眼神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悬停在猎人那肿胀发黑、被腐毒侵蚀的伤口上方。没有咒语,没有仪式,她只是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去感知、去沟通昨夜那曾经在她体内奔涌的、冰冷的月华之力,试图去回想那些关于能量流动、生命本质、净化污秽的破碎知识。

“引导……感知黑暗……如同淤泥……月华……如水……冲刷……”

混乱的意念在她脑中冲撞。额间那枚黯淡的月痕,似乎感受到她强烈的意念和体内微弱能量的波动,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那光芒闪烁的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的、清凉的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极其艰涩地从她指尖流淌出来,丝丝缕缕地渗入猎人狰狞的伤口!

“嘶……” 猎人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只见伤口边缘那灰败、散发着腐臭气息的皮肉,在接触到那微弱清凉气息的瞬间,竟如同被投入清水的墨迹,颜色明显淡化了一丝!虽然极其细微,但那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似乎也减弱了一分!

“有效!大萨满显灵了!” 猎人的妻子失声惊呼,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虔诚!

周围的人群也瞬间骚动起来!敬畏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扩散开!

“看!伤口变淡了!”

“月神之力!真的是月神之力!”

“大萨满万岁!”

她猛地睁开眼,看着伤口那微不足道的变化,听着周围狂热的低语,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和……荒谬感。这点微弱的净化,几乎耗尽了她在剧痛和虚弱中勉强凝聚起的一丝心神。额间的月痕光芒已然消失,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隐隐的刺痛。

然而,在族人眼中,这微不足道的变化,却成了确凿无疑的神迹证明!是“月神之女”权能的展现!

这份“神迹”,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部落对她更深、更广泛的依赖。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大萨满”职责的沉重轮回。

她被族人簇拥着,来到龟裂的河床边,来到那片新涌出的清泉旁。无数双期盼的眼睛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赐福”,确保这救命的甘泉永不枯竭。她只能站在水边,努力集中精神,回忆着关于大地脉络、水之韵律的碎片知识,引导着体内那依旧稀薄、难以掌控的月华之力,尝试去“感知”和“安抚”水流。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巨大的心神消耗和额间月痕的微弱闪烁。而当水流依旧欢快地流淌时,族人们便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将这归功于她的神力。

她被带到部落边缘那片在雨后冒出嫩芽的草场。人们渴望在这里播种最后的存粮,祈求丰收。她站在焦土与嫩绿的交界处,在无数双充满希望的目光注视下,不得不再次尝试沟通那浩瀚知识中关于生命萌发、自然滋养的片段。她将手轻轻按在湿润的泥土上,引导着微弱的、带着生机的能量注入。嫩芽似乎舒展得更加精神了些,这微小的变化再次被无限放大,成为她“催生万物”的神迹证明。

最沉重的,是主持祭祀。

石语爷爷的葬礼,庄重而肃穆。她被推到了祭坛的最高处,站在那块曾经安放老人遗体的黑石前。鹰眼大萨满(他依旧保留着这个称号,似乎成了某种辅佐或监督者)站在她侧后方,低沉地吟唱着古老的安魂曲调。她僵硬地站着,颈间的骨片沉重如枷锁。她看着下方跪伏一片、神情悲戚又充满敬畏的族人,看着火焰吞噬象征石语灵魂的草偶,心中却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她无法像石语爷爷那样,用充满感情和智慧的语言安抚亡灵,引导生者。她只能沉默,像一个被摆放在祭坛上的、精致的仪式道具。族人们却将这沉默解读为“神性的威严”和“与祖灵沟通的专注”。

每一次“履行职责”,每一次回应族人的祈求,都像在透支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灵魂。她能感觉到,体内那股源自月牙石柱的力量并未消失,它如同沉睡的巨兽蛰伏在经脉深处,带着冰冷和浩瀚的质感。但她根本无法真正掌控它!每一次试图引导,都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驾驭一叶随时会倾覆的扁舟,带来的不是力量,而是更深的疲惫和灵魂的撕裂感。额间的月痕,只有在她精神高度集中、试图调用力量时才会被动地、微弱地闪烁,如同一个冰冷的、提醒她身份和负担的印记。

族人眼中的依赖日益加深。他们不再仅仅满足于她解决具体的困难,更开始将她视为预言未来的神明。

“大萨满,今年冬天的风雪会很大吗?”

“大萨满,下次狩猎的方向在哪里?”

“大萨满,部落……还会有灾祸吗?”

这些问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如何能预言?她只是一个被力量撕裂、被身份禁锢的十五岁少女!每一次面对这样的问题,她都只能沉默,或者含糊其辞地重复着从石语爷爷那里听来的、关于敬畏自然、顺应天时的古老箴言。然而,她的沉默和含糊,在族人眼中却成了“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反而加深了她的“神性”。

她走在部落里,族人会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远远地跪伏在地,额头紧贴泥土,直到她走过很远才敢起身。孩子们看到她,不再是扔石子或惊恐躲藏,而是被大人按着,远远地、笨拙地模仿着大人的姿势跪拜,小小的脸上充满了懵懂的敬畏。连那些曾经对她流露出嫌恶的战士,此刻也只会将最珍贵的猎物心脏或皮毛,恭敬地摆放在她居住的石屋门口,然后迅速退开,不敢有丝毫打扰。

那份尊崇的“欢”,变成了一个无形的、密不透风的牢笼。她成了部落运转的核心,成了族人精神唯一的支柱。他们依赖她的“神力”解决一切困难,解读一切未知。这份依赖,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只有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她独自坐在石屋冰冷的石床上(这是鹰眼安排的,远离族人聚居地的“圣地”),抚摸着颈间冰凉的月牙骨片,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才会感到一丝短暂的喘息。额间的月痕在寂静的月光下毫无反应,如同一个沉睡的烙印。

守护的意念并未消失,石语爷爷的托付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但这份守护,与她被神化、被依赖的现状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副华丽而冰冷的枷锁,将她牢牢锁在了名为“大萨满”的神坛之上,离她想要守护的“族人”,却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