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鹰营地，中心大帐内，气氛与曙光基地的绝望压抑截然不同，却同样凝重，只是这凝重中掺杂了更多的不解、猜疑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汽油灯发出嘶嘶的白光，将帐篷内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的赵铁鹰，以及站在他面前，眉头紧锁的陈峰。
地上，放着那两个半空的压缩饼干箱和几瓶清澈的饮用水，包装上的铁鹰标记清晰可见。旁边，则是失魂落魄、身上沾满尘土的李明，他低着头，不敢看首领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
“再说一遍！”赵铁鹰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暴怒，“他怎么说的？一个字都不许漏！”
李明身体一颤，结结巴巴地，将林凡的话复述了一遍：从展示基地惨状，到质问为何而战，再到归还物资，最后是那些如同毒刺般的问题——为高层的野心屠杀同类是否值得？倒下时是否会像垃圾一样被抛弃？
每听一句，赵铁鹰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帐篷内的气压就低一度。其他几名在场的战斗队长和后勤主管钱富，脸色也都变得异常精彩，有愤怒，有惊愕，也有不易察觉的深思。
“狂妄！无耻！”赵铁鹰猛地一拍桌子，实木桌面发出痛苦的呻吟，“一群瓮中之鳖，死到临头，还敢玩这种攻心的小把戏！归还物资？示好？我呸！这分明是在挑衅！是在嘲笑我们！”
他猛地站起身，如同暴怒的雄狮般来回踱步，指着地上的物资和李明：“看看！你们都看看！这就是你们说的‘具有高度组织性’的对手？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动摇军心！可笑！可笑至极！”
他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过陈峰：“陈主管！这就是你建议要先‘接触谈判’的对象？现在人家把巴掌扇到我们脸上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陈峰身上。陈峰面沉如水，他没有看暴怒的赵铁鹰，而是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地上的饼干箱和水瓶。包装完好，没有被下毒的迹象，食物和水也都是真货。他甚至拿起一瓶水，拧开闻了闻，又递给旁边一名卫兵：“去找条狗试试。”
这个谨慎的举动，让赵铁鹰的怒火更盛：“陈峰！你还在疑神疑鬼什么？难道还真以为他们安了什么好心？”
陈峰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赵铁鹰：“首领，正因为他们没安好心，我们才更需要冷静。”
他走到李明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专注的力量：“李明，看着我的眼睛。你回来的一路上，有没有发现任何埋伏或者异常？林凡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基地里面……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
李明强迫自己抬起头，看着陈峰那双锐利而冷静的眼睛，混乱的思绪似乎找到了一丝依靠。他努力回忆着：“回……回主管，一路上很安静，没……没发现埋伏。林凡他……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不像是在演戏，但……但眼神很冷。基地里……死了很多人，伤兵满地，围墙破了个大洞，他们用沙袋和……和尸体勉强堵着，看起来……确实很惨。”
陈峰点了点头，不再看他，转而面向赵铁鹰和众人：“首领，各位。林凡这一手，绝非简单的挑衅或示好。这更像是一招精妙的阳谋。”
“阳谋？”赵铁鹰冷笑。
“是阳谋。”陈峰语气肯定，“他看准了我们内部的并非铁板一块。他将物资归还，看似示弱，实则是在向我们，尤其是向底层的士兵们传递几个信息：第一，他们并非嗜杀的野蛮人，有底线，甚至讲‘道义’。第二，他们有能力袭击我们的后方，并且愿意‘分享’战利品——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第三，也是最毒的，他那些问题，每一个都直指我们统治根基的薄弱处。”
后勤主管钱富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陈主管分析得有道理。这东西虽然少，但意义非凡。底下那些士兵们知道了，会怎么想？尤其是那些原本就对待遇有所不满的人……”
一名战斗队长忍不住哼道：“怕什么？谁敢动摇军心，老子第一个毙了他！”
陈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王队长，你能毙掉一个人，能毙掉所有人心里悄悄生长的想法吗？战场上，士兵的手抖一下，脚慢一分，就可能葬送整个战局。林凡要的，就是这‘一下’和‘一分’。”
他重新看向赵铁鹰，语气变得无比严肃：“首领，我们之前低估了这个林凡。他不仅有能力组织起有效的防御，更有深沉的心机和长远的眼光。他此刻归还物资，绝非屈服，而是在为下一阶段的斗争布局。他在试图从内部瓦解我们。”
赵铁鹰的怒火似乎被陈峰的冷静分析压下去了一些，但他依旧不甘心，烦躁地挥挥手：“就算你说得对！那又怎么样？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明天一早，集中所有力量，给我一鼓作气碾过去！把他们彻底消灭，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自然就没了！”
“首领！”陈峰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劝阻，“请您三思！强攻的代价，白天我们已经看到了！曙光基地的抵抗意志远超预期，他们是在为自己的家园而战，爆发出的战斗力不能以常理度之！如今他们又玩了这一手攻心计，我们的士兵心里已经有了疙瘩，此时强攻，士气已非最佳，伤亡恐怕会比预估的更大！”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更何况，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林凡明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什么不想着突围或者谈判求生，反而要浪费宝贵的资源和精力，来玩这种看似无用的心理游戏？”
这个问题，让赵铁鹰和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陈峰继续道：“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是疯子，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但从他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这种可能性极小。第二……”陈峰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他还有后手！他是在为某个我们不知道的‘后手’争取时间！这个后手，或许不足以击败我们，但绝对有能力让我们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帐篷内陷入了一片沉默。陈峰的分析合情合理，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部分人的躁动，也带来了更深的不安。
赵铁鹰的脸色变幻不定，他虽然霸道，但并非完全无脑。陈峰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隐忧。白天的攻坚确实不顺利，伤亡数字他虽然不在乎，但若伤亡过大导致实力受损，周边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难免会趁虚而入。
“那你说怎么办？”赵铁鹰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耐烦，“难道就这么围着？跟他们干耗？我们的补给也不是无限的！”
陈峰见首领态度松动，立刻趁热打铁：“围而不攻，并非无所作为。我们可以采取困守策略，切断他们一切可能的外援和补给渠道。同时，加强夜间骚扰和小规模袭扰，不断消耗他们的精神和物资储备。最重要的是，内部整顿，加强管控，消除林凡那番话可能带来的影响，稳定军心。”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同时，派出更多的侦察小队，严密监控基地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夜间。我倒要看看，林凡究竟在等什么，他的‘后手’到底是什么！只要我们稳住阵脚，摸清他的底牌，到时候再发动致命一击，方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完胜！”
赵铁鹰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帐篷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决断。是听从陈峰的建议，暂缓强攻，以稳妥为主？还是坚持己见，用雷霆万钧之势，将那个胆敢挑衅他的小据点彻底抹去？
最终，赵铁鹰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决定。他看向陈峰，眼神复杂：“就按你说的办。暂缓强攻，以围困和骚扰为主。但是，陈峰……”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警告的意味：“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要看到军心稳定，我要知道林凡的底细！如果三天后还是毫无进展，或者让那只老鼠玩出什么新花样……那就别怪我不给你机会了！到时候，我会亲自带队，踏平那里！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陈峰心中一凛，知道这已是首领最大的让步。他挺直腰板，沉声道：“是！首领！三天之内，必定给您一个明确的交代！”
命令下达，铁鹰的营地开始调整部署。喧嚣的备战气氛稍稍缓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闷和警惕的态势。大规模的进攻准备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小股部队的不间断巡逻和夜间袭扰。
而在曙光基地的围墙上，林凡看着远处铁鹰营地灯火的变化，看着对方攻势的暂停和转变为围困的迹象，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
他知道，他赌赢了第一步。
攻心之策，成功地为基地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但是，看着脑海中系统界面上，那个闪烁着诱人却又昂贵光芒的【简易电磁脉冲地雷蓝图】，林凡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三天……陈峰只给了他三天时间。
这三天，他必须找到足够的资源，兑换出这个可能扭转战局的杀手锏。
否则，三天后，当铁鹰的耐心耗尽，等待曙光基地的，将是更加猛烈和残酷的毁灭风暴。
时间，从未如此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