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过三个多月,自那一场激烈争论后,天将慈桓便未曾再度露面。外界风声渐紧,边关的战火似乎一日比一日迫近,可在天罡宫深处,却有另一番景象。
内堂宽阔,香烟袅袅,几案之上堆满了山珍灵味,边关的战事吹不进内堂。此处,灵果光泽流转,灵酒香气缠绕,空气里仿佛都带着醉意。这些佳肴并非寻常厨子所能烹制,而是出自天罡城第一酒楼——红尘醉。
红尘醉的招牌酒更是声名远播。此酒入口微苦,落腹之后却似火流淌,直冲丹田,刹那间让人忘却凡尘烦忧,仿佛天地只余一片畅快与快意。
大衍佛师正敞胸而坐,袈裟被他扯得随意,左手拎着一根兽腿,骨血未尽,热气蒸腾。他大口咀嚼,大口饮酒,酒盏几乎未曾离手,酒液顺着胡须淌落,反倒更衬得他豪放不羁。
而对面,则坐着另一种风姿。血灵门长老祀蚩,气质冷峻,面前只摆着一盘灵果,指尖轻轻拨弄,偶尔抿一口果酿。
与大衍佛师的粗豪狂放相比,他的举止优雅得宛如一位清修高士。
两人,一个如烈火焚烧,热烈奔放;一个似清泉流淌,冷静克制。对坐之时,竟有几分棋逢对手的意味。
大衍佛师嚼着肉骨,忽然抬眼,盯着祀蚩道人上下打量,眼中带笑,啧啧称奇:“祀蚩,你是血灵门的长老,可居然滴酒不沾,荤腥不近。啧,你这模样,比我还像个佛门弟子。倒不像是段战长老那般的杀伐之徒啊。”
祀蚩道人抿了口果酿,眼底闪过一丝玩味,淡淡回道:“大衍,我对这些实在提不起兴趣。饮食,终究是身外之物。”
大衍佛师哈哈大笑,一口酒喷了半桌,伸手抹了抹嘴角,酒气弥漫间带着几分不屑:“哼,饮食身外之物?祀蚩,倒是心境超然!是不是还在惦记那边关的战事,所以才没胃口?不过,边关就属你们血灵门的弟子最多,嘿嘿嘿,自从前任盟主陨落,天罡盟就一日不如一日了。你们血灵门倒是火气旺盛,可惜啊,盟中早没了往日的血性。”
祀蚩道人沉声道:“前任盟主在位时,我血灵门弟子跟随出征,血战钦古国,以战养战,杀得魔修闻风丧胆。如今诸派苟且,避战不提,岂不辜负那些昔日的亡魂?”
“哈哈!说得好!”大衍佛师拍案狂笑,酒液顺着桌沿滴落,“祀蚩,你这话,倒比段战还合我胃口!你可知,如今这天罡盟表面安稳,底下却早已暗流汹涌。各大世家趁机坐大,仙门阀派抬头,若再这样下去,乱世必至!”
祀蚩道人目光一闪,低声冷笑:“佛师,你这修佛的口中,竟说出‘以战养战’、‘屠戮立德’,这话要是传出去,你阿弥山那些戒律森严的戒宗弟子,怕是要把你逐出佛门。”
“哼!”大衍佛师一甩酒盏,酒浆四溅,颇为不屑,笑嘻嘻说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那些人整日装模作样,口口声声‘清修无欲’,私底下说不定还娶妻纳妾,子嗣成群,门徒广收!供奉广纳!配谈佛心?笑话!”
祀蚩道人听罢,神情却未动摇,反而似笑非笑:“佛师此言,倒让我想起你们阿弥山的戒宗。戒宗似乎与其他弟子不同,他们恪守戒律,一日三省,形同苦修。”
大衍佛师“嗯”了一声,抬手抓起酒壶:“阿弥山不止戒宗,还有禅宗、密宗……可我?我才不受那一套拘束!修佛修心,心若无尘,何惧世俗之欲?祀蚩,你啊,比我更像个戒宗弟子。”
说到这里,大衍佛师猛地撕下一块兽腿,咔嚓一声,满嘴油光地狠狠咬了一口,边嚼边含糊说道:
“你说啊,若是人人都学戒宗那一套,不娶妻生子、不近女色、不饮酒食肉,那等个几千年,我们整个佛门是不是要断子绝孙?到时候直接成一座极乐净土,钦古国的魔修还用亲自动手?我们自家就先把自己绝了!”
“……”祀蚩道人先是一愣,随即失笑,摇头道:“佛师此言,倒是别开生面啊。”
“当然有趣。”大衍佛师舔了舔指间的油渍,眯起眼睛,“戒宗立戒,本就是给自己戴枷锁,把心神牢牢禁锢在佛法之内,这样执念就深,修行快、实力强。但归根到底,他们求的是自身的成佛,不是普渡众生,真是须有其佛.....”
祀蚩道人闻言,沉吟片刻:“这话倒有几分见地。”
“所以啊!”大衍佛师忽地仰头,一饮而尽,酒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他随手抛下,“吃喝嫖赌,娶妻生子,边关杀伐,这些不单是享乐,更是替众生担业,为天罡盟出力!”
祀蚩道人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一丝揶揄,似笑非笑:“哦?此话怎么讲?”
大衍佛师正色道:“我要是生出几个不成器的徒子徒孙,他们将来若误入歧途,佛门弟子们不就多了度化的机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岂不正显佛门慈悲?再说,若他们有点血性,能斩杀几个魔修,哪怕死于边关,我也愿意亲自超度,功德无量,吃喝嫖赌哪一项不是世间烟火,都是修行的必经之路,哪有什么对错!”
话落,他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声若雷鸣。
祀蚩道人先是怔住,随即也忍不住大笑:“哈哈哈,高见!高见!”
“你说我是高见,阿弥山一些老古董还说我是偏见,认为我没有佛性。我觉得最没有没有佛性的就是他们这些整日供佛的。你们血灵门,供神么?”大衍佛师酸溜溜说道。
“血灵门信奉杀伐之道,怎么会去信这些,若真有神,怕是想试试手中的刀,能不能斩神!”祀蚩道人回道。
“这就对了,你是真正的血灵门门人,但是我们佛门可不是,在我看来,那些佛徒,只要认为佛门里面真的有神,有佛的,整天供佛金衣,礼佛香火的通通都是假佛教徒。在古佛的时代,什么阿弥佛,燃灵佛,广世佛,哪里有这些噱头的佛,而且这些东西在原始佛教是禁止的。我怀疑,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修士,潜入了佛教,并偷偷篡改了佛教,创造了一些佛神出来,创造了一些虚有的神话故事,然后让世人崇拜。从一个佛演变成更多的佛神,你不觉得可笑么?这就是在欺骗世人,善男信女,而这违背了真正佛教的真精神,这与创建佛教的佛祖理念相违背......如今的阿弥山就连佛祖来了,都认不出了.......从一个普传大智的道场,变成了佛规森严的寺庙,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