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柳月娘随着林宸宇踏进府门,还没走上几步,一个尖细刻薄的声音便从旁边飘来:
哟,我当是谁弄出这么大动静呢?原来是我们大哥捧在手心里的贵客回来了?只见二少爷林宸琅慢悠悠地转了出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他刻意拉长了二字,目光在柳月娘身上打了个转。
话音未落,三小姐林静姝也款款走来,用丝帕掩着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不洁的气味:就是,这出去一趟回来,有些人瞧着更没规矩了,浑身脏兮兮的,可别把外头的晦气带进府里。
若是从前,柳月娘或许会隐忍。但经历了地下河窟的生死,再想到慕临风被迫交出冰心玉莲,她心中最后那点忍耐早已消磨殆尽。
她停下脚步,没等林宸宇开口,便径直迎上那两道不善的目光。
二少爷,三小姐。柳月娘语气平静,我有没有规矩,似乎还轮不到二位评判。至于晦气——她目光扫过林静姝,在府门口议论兄长带回的客人,这才是真失了林家的体面。
林静姝显然愣住了,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她何曾见过柳月娘如此直接、甚至带着锋芒地顶撞回来?她指向柳月娘:你!好个牙尖嘴利的……
林宸琅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
够了!林宸宇适时地沉声开口,月娘是我林宸宇请回来的客人,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妄加议论!他的声音不高,目光看向林宸琅,语气愈发森寒,宸琅,管好你自己。你私下里做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是念在兄弟情分上,暂且不与你计较,你莫要得寸进尺,真以为我动不了你?
他又看向林静姝:静姝,你说话注意些分寸,别学那些长舌妇做派,平白失了身份。
林宸琅被大哥那意有所指的话刺得脸色一阵青白,似乎真被拿住了什么把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林静姝则是委屈地瘪了瘪嘴,但在林宸宇冰冷的注视下,也不敢再多言。两人只能恨恨地瞪了柳月娘一眼,悻悻然地转身离去。
柳月娘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转向林宸宇:我累了,先回房休息。没有丝毫征求他同意的意思,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说完便转身,朝着宸极轩的方向走去。
林宸宇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最终对着旁边垂手侍立的钱嬷嬷挥了挥手,示意她安排好一切,自己则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回到宸极轩,柳月娘彻底卸下伪装。她不再像初来时那般,也不再过问林宸宇的起居。
她扬声唤来侍女: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沐浴更衣后,柳月娘换上了一身月白云纹锦缎常服,歪在临窗的软榻上。手边的紫檀木小几上,摆着侍女刚刚端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精致点心和一盘水灵灵的时令鲜果,旁边是一壶沏好的、香气氤氲的清心灵茶。
她随手拿起一本不知何时放在这里的话本,漫不经心地翻看着。钱嬷嬷靠近,低声询问:柳仙子,是否需要去给大少爷那边送些安神的汤药?
柳月娘眼皮都未抬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话本上,只懒懒地回了句:他的事,自有他的贴身侍从和府中医师操心,不必问我。语气里的疏离和漠然,让钱嬷嬷不敢再多言,恭敬地退了下去。
这时,林宸宇处理完事务走了进来。看到榻上慵懒的人儿,他不由得一怔。
夕阳的金辉笼罩着她,她正拈起一颗葡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那份刻意维持的恭顺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漫不经心的疏离。
眼前的柳月娘,与他记忆深处那个温婉柔顺、总是带着几分怯生生依赖的女子截然不同。
阿宁不会如此放肆,不会如此漫不经心,不会将林府的规矩视若无物,更不会用这种冷淡疏离的态度对待他。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看着这个与几乎没有半分相似的柳月娘,看着这个真实、鲜活、甚至浑身带刺、不再受他掌控的女人,他的心口会不受控制地悸动?那股从初见起就存在的莫名的吸引力,非但没有因为她不再像阿宁减弱,反而因为她此刻毫不掩饰的真实,而变得更加鲜明、更加强烈,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住他的心神?
他看着她因为吃到合口味的点心而微微眯起的、像猫儿一样慵懒满足的眼睛,看着她随手将话本丢到一边,毫不在意地伸懒腰时,宽大衣袖滑落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越来越失控的吸引力,猛地涌上心头。
我居然……对这样一个不再像阿宁的女人,动了心?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换上温和的面具走近。
月娘,他声音放得轻柔,这一趟让你受累了。
柳月娘从话本上抬起眼,淡淡一瞥:林大少爷何必多此一问?
她将话本翻过一页,语气疏离:若是没什么事,我想静静看会儿书。
林宸宇被她这话噎得胸口发闷,却强压下怒火,勉强笑道:那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