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永恒的昏黄与死寂。江凌雪带着江景辞,如同两道小心翼翼的水流,在麻木前行的魂潮边缘艰难溯洄。
江景辞紧跟着妹妹,魂体因为阴气的侵蚀和内心的恐惧而微微颤抖。他亲眼看到一个试图逃跑的新魂被鬼差用燃烧着绿色鬼火的鞭子抽得惨叫连连,魂体都黯淡了几分,最终被拖回队伍,更加麻木地前行。这一幕让他彻底明白了此地的规则——冰冷,无情,不容置疑。他那点属于阳世的权势和财富,在这里毫无意义,甚至是一种催命符。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石台,高耸入昏黄的天幕。石台古朴沧桑,上面似乎刻满了无数模糊的图案和文字。无数鬼魂在走到这里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拼命向石台上攀爬。
“那是望乡台。”江凌雪魂力传音,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亡魂登台,可最后回望一眼阳间家乡与亲人,了却尘缘牵挂。”
果然,爬上石台的鬼魂,有的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有的痴痴凝望,有的悔恨捶胸,一时间,台上悲声震天,浓郁的悲伤与不舍几乎凝成了实质,连周围的阴风都似乎变得更加凄厉。
江凌雪心中一动。诗语刚离世不久,尘缘未了,尤其是与江景辞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她会不会也在此停留?
她立刻拉着江景辞,加快速度,逆着魂流靠近望乡台。台子很大,鬼魂密密麻麻,寻找起来依旧困难。江凌雪不得不再次冒险,动用所剩不多的魂力,催动“窥阴镜”,镜面泛起微光,扫视着台上的魂魄。
突然,镜光在一处相对偏僻的角落定格!
那里,一个穿着白色病号服魂影的魂魄,静静地站着,与周围嚎哭的鬼魂格格不入。她背对着台下,仰着头,似乎在看着石台上映出的什么景象,身影单薄而寂寥。
是林诗语!
江凌雪心头狂喜,正要上前,却被江景辞猛地拉住!他死死盯着那个背影,魂体剧烈颤抖,手腕上的红绳都被绷紧。他张着嘴,想呼喊,却想起妹妹的警告,只能发出无声的哽咽,眼泪(魂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江凌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清了望乡台上映出的景象——那似乎是医院病房的窗口,江景辞瘫坐在地上,双手插在头发里,肩膀剧烈耸动,显然是在痛哭。而画面一角,还能看到被封印在公寓里的、林诗语那毫无生息的肉身。
她是在看这个?看她“死后”他的反应?
就在这时,林诗语的魂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转过了身。
她的魂体比生前更加透明,面容平静得可怕,那双曾经灵动或绝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看透一切的、深不见底的淡漠。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江凌雪身上,微微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认出了她,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然后,她的视线,越过江凌雪,落在了她身后那个因为激动和悔恨而魂体不断波动、泪流满面的江景辞身上。
没有怨恨,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没有意外。
就像在看一个……早已与自己无关的、遥远的陌生人。
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指责都更让江景辞痛彻心扉!他再也忍不住,挣脱了江凌雪一点,朝着台上嘶声力竭地魂力传音,声音破碎不堪:
“诗语!是我!是我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看看我!求你看看我!”
林诗语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那眼神,像是在确认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然后,便毫无留恋地移开了。她重新转向望乡台,看着上面映出的、那个在病房里崩溃痛哭的江景辞,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带着嘲讽和彻底解脱意味的弧度。
她不再看“现实”中的他,她看的,只是“过去”影像里的他。那个为了她“死亡”而痛苦的他,似乎更能让她感到一种……迟来的、可笑的慰藉?或者,连慰藉都算不上,只是一种证实——证实她的离开,是正确的。
“不……不要……”江景辞绝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冰冷的阴气。他跪倒在地(魂体姿态),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他终于亲身体会到,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他的忏悔,他的眼泪,他的一切,在她彻底冰封的心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江凌雪看着哥哥崩溃的模样,看着林诗语那决绝的背影,心中一沉。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诗语的心,不是伤了,而是……死了。死在了他最后那番恶言之中。
必须尽快带她离开望乡台!否则,等她看够了,尘缘彻底了断,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她强行拉起几乎瘫软的江景辞,准备冒险登上望乡台。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强大的、令人魂体战栗的威压骤然降临!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
“何方生魂,胆敢擅闯望乡台,干扰亡魂了断尘缘?!”
一名身材高大、面目狰狞、手持黑色锁链的鬼差,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冰冷的眼神锁定了江凌雪和江景辞!它显然察觉到了他们身上与周围亡魂截然不同的生魂气息以及那微弱的法术波动!
危机,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