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数百里外的通州城下。
另一位大明宿将汤和,也收到了来自同一个地方的竹筒。
他的反应,与徐达几乎如出一辙。
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然后是揉着眼睛,反复确认帛书上的每一个字。
“这个臭小子……”
汤和捏着那份轻飘飘的帛书,手却感觉有千斤之重。
“老子当年跟着主公打天下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仗啊。”
他麾下的将领们,看着自家大元帅这副又是震惊又是赞叹的模样,忍不住发问。
“大帅,到底是什么消息啊?”
一名将领忍不住凑上前问道。
汤和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部下,又看了看远处固若金汤的通州城。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们说,要是咱们三万人,碰上张士诚的四十万大军,在野外,咱们有几成胜算?”
将领们愣住了。
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
“大帅,您说笑了。”
“别说三万,就是十万,野外碰上四十万,那也是……必败无疑啊。”
“是啊,人家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们了。”
汤和听着众人的回答,脸上的笑容愈发古怪。
他将手中的帛书,轻轻扬了扬。
“晋王殿下。”
“就用三万疲敝之师,在野外,把张士德的四十万大军,全给吃了。”
“一个不剩。”
“连带着张士德的脑袋,也一并砍了。”
整个帅帐,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将领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许久。
“咕咚。”
不知是谁,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发出了清晰的声响。
“大……大帅……”
“您……您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四十万……全歼?”
“这……这怎么可能?!”
汤和收起了笑容,脸色一肃。
“军情大事,岂容玩笑!”
他将帛书递了过去。
“自己看!”
几名将领连忙凑上前,脑袋挤在一起,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份帛书上。
当他们看清上面的内容时。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火烧连营八十里……”
“阵斩张士德……”
“我的天……”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颠覆三观的震撼。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这是神话!
汤和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那股与徐达如出一辙的感慨,再次涌了上来。
“我汤和,也是自愧不如啊。”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了通州城的位置上。
“现在,你们明白我们该做什么了吗?”
一名将领最先反应过来,他的眼中爆发出精光。
“明白了!”
“张士诚主力一失,必然收缩兵力死守姑苏!”
“我们要做的,就是拖住通州的守军,绝不让他们回去一个!”
汤和欣慰地点头。
“传令下去!”
“从今天起,给我换着花样攻城!”
“白天拿人填,晚上派人去骚扰,让他们睡不好一个安稳觉!”
“总之,就一句话!”
汤和的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图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把他们给老子死死地按在通州!”
“是!”
……
姑苏城外。
朱棡的大营,气氛却显得有些诡异。
没有震天的喊杀声,没有紧急调度的号角。
只有“咔嚓、咔嚓”的砍树声,与“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从大破张士德回营之后,朱棡没有进行任何休整,也没有立即商议攻城。
他只下达了一个命令。
砍树。
方圆数十里内的树木,几乎遭了殃。
士卒们轮番上阵,将一棵棵巨大的原木运回营地。
短短五天时间,大营内的空地上,木材已经堆积如山,几乎快要将营帐都给淹没了。
冯胜站在一座木山前,抹了把额头的汗,满脸都是困惑。
他走到正靠着一根原木闭目养神的蓝玉身边。
“我说蓝将军。”
“殿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冯胜指着周围一望无际的木头,压低了声音。
“咱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当伐木工的啊。”
“这都五天了,光砍树了,再这么下去,姑苏城没打下来,咱们自己先变成木匠了。”
蓝玉眼皮都没抬一下,嘴里叼着根草茎,含糊不清地说道。
“着什么急。”
“殿下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冯胜一脸的无奈。
“我当然知道殿下有道理,可这……这也太奇怪了。”
“这么多木头,是要干什么?造投石机?造云梯?”
“而且普通的攻城器械,对姑苏这种坚城,作用不大吧?”
蓝玉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吐掉嘴里的草茎,嘿嘿一笑。
“谁告诉你,殿下要造的是‘普通’的攻城器械?”
他拍了拍身下的原木,眼神里带着一种盲目的、却又无比坚定的信任。
“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殿下拿出来的东西,什么时候让你我失望过?”
冯胜还想再问,不远处,一个粗豪的声音响了起来。
“蓝将军,话不能这么说!”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身材魁梧的周苍,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焦躁与不解。
“末将也相信殿下。”
周苍对着蓝玉一拱手,但语气却很执拗。
“可是打仗不是儿戏。”
“姑苏城的城墙,高达十余丈,墙体厚实,都是用巨石和糯米汁浇筑的,坚不可摧。”
“别说咱们这些临时砍伐的木头。”
“就算是把应天府最好的攻城器械拉来,也未必能轻易砸开一道口子。”
他指着那些木材,声音里充满了质疑。
“靠这些东西,怎么攻城?让弟兄们扛着木头往上撞吗?”
周苍的担忧,代表了军中不少将领的心声。
这几天的埋头砍树,已经让很多人心里犯起了嘀咕。
蓝玉看着周苍,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周苍。”
“我问你,在你见到陌刀之前,你信不信,步卒能正面斩断战马的马腿?”
周苍被他问得一愣。
他想起了第一次看到陌刀演练时的场景,将披着甲胄的木桩连同下方的石台一分为二。
他当时,确实是不信的。
“……不信。”
周苍老老实实地回答。
蓝玉又问。
“在我军装备燧发枪之前,你信不信,咱们能在瓢泼大雨里,用火器打响?”
周苍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想起了以前那些火铳,最怕的就是潮湿天气。
点个火绳都要半天,能不能响全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
可殿下拿出的燧发枪,根本不需要火绳,扣动扳机,火星迸射,瞬间击发。
那种东西,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也不信。”
蓝玉的声音陡然提高。
“那你现在,为什么就不信殿下能造出攻破姑苏城的器械?!”
“殿下何时让我们失望过?!”
“是陌刀不够利,还是燧发枪不够快?!”
一声声质问,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周苍的心上。
周苍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那位年轻的晋王殿下,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创造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奇迹。
自己凭什么,还要用自己那点可怜的见识,去质疑他呢?
“末将……知错!”
周苍羞愧地低下了头,对着蓝玉深深一揖。
“回去告诉你手下的人。”
蓝玉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安心砍树,听殿下的命令。”
“殿下,不会让我们白忙活。”
“是!”
周苍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冯胜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是啊,他们只需要相信,然后执行就够了。
时间过去了三天。
大营里的木材,已经堆积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朱棡终于走出了他那间戒备森严的大帐。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中有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传令,所有将官,校场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