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成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通体黝黑的铁管。
火铳!
“我们人多,把他围起来。”
“末将带亲兵,找机会,在暗处放铳。”
秦守成的声音,压得极低。
“他武功再高,也是肉体凡胎。”
“只要能打中他,就算杀不了,也能让他重伤!”
“到那时,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张士诚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他怎么把这大杀器给忘了!
朱棡再能打,还能快得过火铳的弹丸?
“好!”
“就这么办!”
张士诚重重地点头,脸上再次浮现出希望。
“守成,此事就交给你了!”
“只要能杀了朱棡,你就是我大吴的第一功臣!”
“末将,遵命!”
秦守成躬身一拜。
然后,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就走。
他没有再去管那些已经吓破了胆的普通士卒。
而是带着自己身边仅剩的几十名亲兵,悄悄地退到了城楼的一角。
那里,正好是一个视线的死角。
“都给本将听着!”
秦守成压低声音,对着自己的亲兵下令。
“把所有的火铳,都对准朱棡!”
“听我号令,不用管其他人,所有铳口,都瞄准他一个人!”
“明白了吗?”
“明白!”
几十名亲兵,齐声应道。
他们熟练地举起了手中的火铳。
铳口遥遥地指向了那个正在大杀四方的身影。
“放!”
秦守成大吼。
扳机扣动。
“砰!”
一枚铅弹冲出了黝黑的铳口。
目标指向朱棡。
远处的张士诚,死死地盯着那道黑线。
他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城下的蓝玉,冯胜,周苍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角落里冒起的青烟。
“大将军!”
蓝玉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嘶吼。
他的双腿猛地发力,想要冲上城楼,却已然来不及。
谁能想到,在这样的正面厮杀中,竟然还隐藏着杀招。
朱棡,是他们的主心骨。
如果他倒下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此时的朱棡,正在享受着杀戮的快感。
然而,就在铅弹离膛的那一瞬间。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是死亡的预警。
他的大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身体却已经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他以一个常人根本无法做到的姿势,猛地向后一仰。
手中的方天画戟,顺着这股力量,自下而上,划出了一道弧线。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那枚铅弹,精准地撞在了方天画戟的月牙刃上。
坚硬的铅弹,在更加坚硬的百炼精钢面前,脆弱不堪。
它被一分为二。
两片残破的弹头,擦着朱棡的耳边,呼啸而过。
城楼之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张士诚脸上的狂喜凝固了。
他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劈开……子弹?这还是人吗?
角落里,刚刚完成射击的秦守成,脸上的狞笑也僵住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必杀的一击,竟然被挡住了?
然而,朱棡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
在劈开铅弹的同一时间。
他的左手,已经探向了腰间。
那里,悬挂着一支短铳。
那是他专门为自己打造的防身利器。
他凭借着刚才那一声枪响,锁定了位置。
手腕一抖。
“砰!”
角落里。
秦守成的瞳孔,猛地放大。
他只看到对面那道身影,随意地抬了抬手。
然后。
他的额头,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向后倒去。
他眼中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在他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自己那些亲兵脸上震惊的表情。
秦守成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的额头上,一个血洞,正在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
自己明明躲在视线的死角。
为什么……死的却是自己?
“卧槽!”
“大将军……无敌!”
蓝玉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扯着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呐喊。
他的脸上,因为极度的兴奋,涨得通红。
“大将军威武!”
冯胜,周苍,以及所有冲上城楼的明军士卒,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在这一刻,所有的理智,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个持戟而立的身影。
那是他们的神!
“大将军威武!”
每一个明军士卒,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气势暴涨。
与之相对的。
张士诚麾下的那些士卒,则是面色惨白。
他们看着秦守成的尸体。
再看看那个毫发无伤的朱棡。
恐惧瞬间击溃了他们最后的战意。
他们的脚步,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手中的兵器,都在微微颤抖。
朱棡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短铳,重新插回腰间。
他看了一眼秦守成倒下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呸!”
他朝着那个方向,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跟老子玩枪?”
“下辈子吧!”
随即,他猛地转过身,手中的方天画戟,指向了开始溃退的敌军。
“全军出击!”
“杀!”
话音未落。
他已经再次催动战马,冲在了最前方。
方天画戟每一次落下,都必然会带起一颗飞起的头颅。
“杀!”
身后的明军,被这股气势感染。
他们跟随着他们的大将军,向着敌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战局,在这一刻,已经失去了悬念。
张士诚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大军,兵败如山倒。
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数千精锐,据守坚城。
竟然……竟然被一个人给杀穿了。
这说出去,谁会信?
“义父!快走啊!”
一个年轻的将领,浑身是血地冲到他的身边。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是他的义子,张世豪。
张士诚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个最疼爱的义子。
他的眼神,一片空洞。
“走?”
他喃喃自语。
“还能走到哪里去呢?”
他轻轻地挣脱了张世豪的手。
“我累了。”
“世豪,我真的累了。”
“不想再跑了。”
他这一生,都在争。
从一个贩卖私盐的小贩,到拥兵数十万的吴王。
他风光过,也落魄过。
可现在,他是真的累了。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张世豪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将张士诚护在身后。
一骑血色的身影,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马蹄之下,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来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正是朱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