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声音不高不低,将吕冒的一桩桩罪行,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每念一条,他的声音就冷上一分。
当念到最后,朱元璋猛地将奏报摔在龙案上,发出一声巨响!
“砰!”
“这就是你们口中,被滥用刑罚的‘良善’!”
朱元璋霍然起身,指着那十几个礼部官员,厉声怒斥。
“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罄竹难书!”
“这样的畜生,不该杀吗?”
“我儿朱棡为民除害,你们却在这里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咱问问你们!”
“你们的眼睛是瞎了,还是心黑了?”
“或者说,你们和那吕冒,本就是一丘之貉?!”
皇帝的怒火,如同实质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奉天殿。
那十几个官员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双腿一软,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臣等知罪!臣等知罪啊!”
朱元璋冷冷地看着他们。
“来人!”
“给咱把这群有眼无珠的东西拖出去!”
“每人,庭杖二十!”
“罚俸一年!”
“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知道什么叫黑,什么叫白!”
殿外的侍卫立刻冲了进来,如狼似虎地将那十几人拖了出去。
很快,殿外就传来了木棍击打皮肉的闷响,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所有官员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朱元璋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
“咱告诉你们。”
“咱这辈子,恨强盗,恨土匪,但咱最恨的,是贪官污吏!”
“我儿朱棡在北平杀得好!杀得对!”
“以后谁再敢在咱面前,为这些蠹虫求情……”
朱元璋的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笑容。
“那就不只是砍头那么简单了。”
“咱会把他活剐了,剥下他的皮,里面塞满稻草,挂在官府衙门口!”
“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看看,跟咱作对,跟百姓作对,是个什么下场!”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十几度。
所有大臣,无不噤若寒蝉。
直到朱元璋的身影消失在后殿,那股压在众人心头的巨石才稍稍挪开半分。
可即便如此,依旧没人敢大声喘气。
礼部尚书吕本,被人从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搀扶起来。
他的脸色惨白,官帽歪斜,眼神里满是怨毒。
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如此偏袒自己的儿子。
那可是他的亲孙子啊!
就这么白死了?
吕本的拳头在袖中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他知道,有朱元璋这尊大佛护着,想从明面上扳倒燕王朱棡,已是绝无可能。
周围同僚投来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吕本一概无视。
他踉跄着,推开搀扶他的小吏,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奉天殿。
殿外,那十几名属官的惨叫声已经微弱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吕本深吸一口气,那血腥味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而刺激得他双眼发红。
朱棡!我跟你没完!
他抬起头,目光死死地望向东宫的方向。
那里,住着他的女儿,当朝太子侧妃,吕氏。
……
东宫,毓庆宫。
熏香袅袅,陈设雅致。
吕氏正端坐在窗边,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可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却无半点祥和。
宫女刚刚已经把奉天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她。
当听到自己父亲和一众官员被皇帝当众斥责。
甚至拖出去庭杖时,她手中的佛珠骤然停顿。
“废物。”
她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老爷来了。”
吕氏眼神一动,立刻起身。
“快请。”
片刻之后,吕本狼狈地走了进来。
“父亲!”
吕氏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中一惊,连忙迎了上去。
“您这是……”
“别说了。”
吕本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水就猛灌了一气。
滚烫的茶水入喉,总算让他混乱的心绪平复了些许。
“女儿,为父这次,是来求你的。”
吕本放下茶杯,看着自己这个被寄予厚望的女儿,眼中满是恳求。
“陛下……陛下他铁了心要保那个小畜生。”
“为父,为父斗不过他啊。”
“如今,你那可怜的侄儿,还有你堂兄,曝尸荒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为父只求,你能向太子殿下求个情。”
“让他开恩,允我们把他们的尸首收回来,好歹能入土为安啊。”
说到最后,这位在朝堂上还想着如何报复的礼部尚书,此刻竟老泪纵横。
吕氏静静地听着,脸上不见悲戚,只有一片冰冷。
她扶住吕本的肩膀,声音轻柔却坚定。
“父亲,您放心。”
“不只是收回尸首。”
“这个仇,女儿一定,会为他们报。”
吕本浑身一震,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你有什么办法?”
吕氏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父亲,您忘了,女儿最大的武器是什么了?”
她轻轻拍了拍身旁的锦榻软枕。
“枕边风。”
吕本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他怎么忘了这个!
吕氏缓缓道:
“燕王朱棡,如今圣眷正浓,又手握兵权,在北平深得民心,我们动不了他。”
“可越是如此,有一个人,心里就越不会舒服。”
“谁?”
吕本下意识地问道。
“太子殿下。”
吕氏的声音压得极低,透着一股寒气。
“自古以来,最忌讳的是什么?”
“是藩王功高盖主,威望压过储君。”
“我现在若是直接在太子面前说燕王的坏话,太子殿下仁厚,定会斥责我。”
“可如果,我换一种方式呢?”
“我不仅不说他坏,我还要夸他,把他捧得高高的。”
“夸他杀伐果断,夸他深得民心,夸他功勋卓着……”
“一次两次,太子殿下或许不以为意,可十次八次呢?”
“当全天下都在称颂燕王的时候,您觉得,太子殿下,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迟早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到时候,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
吕氏的眼中闪烁着狠毒的光芒。
“借刀杀人,借的还是太子这把最锋利的刀!”
吕本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着眼前的女儿,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还是那个他送进宫里,只为巩固家族地位的女儿吗?
但他更多的,是兴奋!
“好!好计策!”
“不愧是我的女儿!”
吕本一扫颓唐,整个人都重新焕发了神采。
“就这么办!”
“只要能让朱棡那小畜生身败名裂,为父什么都愿意!”
夜。
太子朱标处理完一天的政务,回到寝宫,脸上带着几分疲惫。
白日里奉天殿的那一幕,让他也心有余悸。
父皇的雷霆之怒,实在是太过骇人。
“殿下回来了。”
吕氏端着一碗莲子羹,款款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