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共鸣……逆位平衡点……”
江季黎重复着何翟添用尽最后力气传递出的信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她因极度压力而高速运转的思维中。
单一的规则对抗无效,需要找到容纳人类(混乱生机)、利维坦(原始自然)、秩序(冰冷逻辑)三者的全新平衡。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哲学命题,但在规则层面,它就是唯一的生路!
“沈鸿!立刻分析何翟添体内秩序烙印的当前状态!它现在是与潮汐共鸣的信标,还是……一个独立的、可能被影响的秩序单元?”
江季黎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向问题的核心。
沈鸿一愣,随即明白了江季黎的意图,双手在控制台上疯狂操作:“分析中……秩序烙印因何翟添意识反抗和林默规则冲击,与外部潮汐主力的连接出现延迟和干扰!它现在的确更像一个相对独立的、不稳定的秩序源!但是其核心逻辑依旧是绝对的‘统一与抹除’!”
“告诉林默!”江季黎转向与地脉观测站连接的通讯频道,她的声音穿透了能量的尖啸与规则的轰鸣,清晰地传递出去,“目标变更!不是对抗,是包容!利用你的‘调和’,利用利维坦的力量,尝试去接触、理解、然后引导何翟添体内的秩序烙印!找到那个能让三者力量共存的‘频率’!何翟添就是那个支点!”
地脉观测站内,林默的意识正在利维坦狂暴的力量洪流中苦苦支撑,几乎要被那无边的愤怒和痛苦吞噬。
江季黎的话语如同灯塔的光芒,穿透了意识的迷雾。
包容?引导秩序烙印?
这个念头与他此刻正在做的、以混乱生机对抗绝对秩序的行为截然相反!
这违背了利维坦的本能,也违背了他自己求生的直觉!
但……何翟添的话,江季黎的判断……他们没有时间犯错!
“利维坦!”林默在意识的狂涛中发出恳求般的呐喊,“听到吗?我们需要尝试……另一种方式!不是摧毁秩序,是找到与它共存的方法!否则,我们和那些‘管理者’……又有何异?!”
利维坦的意志传来一阵剧烈的排斥和愤怒的波动,那是对任何与“秩序”妥协的本能反感。
【…背叛者…之秩序…唯有…毁灭…!】
“但毁灭之后呢?!”林默不屈不挠地传递着意念,“毁灭了‘净化协议’,你身上的‘谐波锁’枷锁呢?这扭曲的‘摇篮’牢笼呢?如果找不到新的平衡,仇恨只会孕育新的循环!我们需要……新生!一个真正平等,容纳你我,也……容纳部分规则之必要的新契约!”
他拼尽全力,将自身“调和”意志中那份对“平衡”与“共存”最本质的渴望,以及对何翟添体内那脆弱却真实存在的“守护”意志的记忆碎片,一同传递了过去。
利维坦那狂暴的意志,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愤怒依旧,但在那愤怒的深处,似乎有什么更古老、更根源的东西,被触动了。
那是它作为星球脉络,在亿万载岁月中维持万物运转所遵循的、某种更深层的“平衡”本能,远在它与人类、与“管理者”的恩怨之前。
【…平衡……】
一个蕴含着无尽沧桑与犹疑的意念,缓缓回荡。
与此同时,林默开始尝试执行江季黎那近乎疯狂的计划。
他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混合了自身“调和”与利维坦部分力量(不再是愤怒的洪流,而是带着一丝探索意味的涓流)的规则触须,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与银色潮汐正面交锋的战场,如同最灵巧的探针,蜿蜒着探向医疗隔离室的方向,探向何翟添体内那道黯淡却依旧存在的秩序烙印。
这行为极其危险!如同在火药桶边玩火!一旦引起秩序烙印的激烈反弹,或者被利维坦的力量本能地排斥,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那缕规则触须,承载着林默全部的专注与意志,终于触碰到了那道冰冷的秩序烙印。
瞬间,极致的冰冷与绝对的排他逻辑,如同冰锥般刺向林默的意识!与此同时,利维坦的力量也传来了本能的躁动与厌恶!
林默强忍着双重的不适,没有选择对抗,也没有选择退缩。
他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如同一个调音师,感受着两种截然不同、互相敌对的“音叉”发出的震动。
混乱生机……原始自然……绝对秩序……
生存的渴望……古老的愤怒……冰冷的逻辑……
守护的责任……被背叛的痛苦……抹除的指令……
无数矛盾的信息、情感、规则碎片在他“调和”的感知中碰撞、交织。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走在无尽深渊之上的钢丝行者,下方是毁灭的虚无,手中却要同时握住水火不容的三种力量,并找到那唯一能让它们暂时停止争斗的、微妙的平衡点。
他的七窍开始渗出鲜血,身体在隔离椅上剧烈颤抖,精神海仿佛要被这超越极限的运算和承受撕裂。
“林默!”苏婉清看着监测数据,心痛如绞。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林默即将支撑不住的那一刻——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仿佛三种不同频率的音符终于找到某个奇异谐波点的共鸣声,以林默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虽然只是一瞬,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但在那一瞬间,林默周身那狂暴的、与银色潮汐对抗的混乱生机力量,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言喻的稳定!不再是野蛮的对抗,而是带着某种……韧性的抵御!
而医疗隔离室内,何翟添体内那道秩序烙印的冰冷光芒,也同步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仿佛被什么软化了一丝的闪烁!
就连那不断推进的银色潮汐,其覆写的前沿,似乎也因为这奇异共鸣的出现,产生了亿万分之一的迟滞!
“有效果!”沈鸿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规则数据异常,激动得声音变形,“虽然无法量化,但方向是对的!林默,坚持住!继续寻找那个点!”
江季黎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知道了。
这条路,是正确的。
但林默,还能坚持多久?
而那个真正能扭转战局的、稳定的“平衡支点”,又能否在一切被覆写之前,被找到并建立起来?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却在这一刻,顽强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炽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