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绿洲”在银色的毁灭之海中顽强挺立,像一枚投入沸水的坚冰,虽未融化,却也未能让沸腾止息。
僵持,带来了短暂的喘息,也带来了更深沉的压抑。
所有人都明白,这平衡脆弱得如同蛛丝,维系它的两端——林默与何翟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自身。
指挥中心内,狂热已彻底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滞的专注。
江季黎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传遍关键区域,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状态报告。”
“林默生命体征稳定在临界值低位,精神波动与‘绿洲’同步率维持在百分之九十二,损耗持续。他……他在主动压缩自身的‘存在感’,以更高效地融入规则结构。”
苏婉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汇报着最残酷的数据——林默正在燃烧自己,化为维持“绿洲”的燃料。
“何翟添意识清醒,主动配合维持秩序节点稳定。生理指标接近极限,但他拒绝了镇静剂,要求保持绝对清醒。”
医疗隔离室内,何翟添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如纸,汗水不断从额角滑落,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死死盯着前方虚拟屏幕上流动的秩序数据流,仿佛在与体内那个冰冷的烙印进行着无声的角力与协作。
“沈鸿?”江季黎转向技术区。
“正在解析‘绿洲’结构!太精妙了……这简直是一件规则层面的艺术品!”沈鸿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三方力量并非简单叠加,而是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共鸣谐波’。利维坦的地脉能量是‘载体’,何翟添体内的秩序烙印是‘骨架’,而林默的调和意志是……是‘粘合剂’和‘导向仪’!它确保了载体不会冲垮骨架,骨架也不会扼杀载体的活性!”
他快速调出几个复杂的数据模型:“但是,指挥官,正如你所料,这个结构无法自发维持,更无法复制。它完全依赖于林默独一无二的‘调和’特性。一旦他……结构会瞬间崩溃。”
江季黎的目光投向主屏幕边缘,那个代表着【火种】数据库的图标:“‘火种’里,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了吗?”
“正在全力检索!数据库结构太古老,解密需要时间……等等!”沈鸿突然惊呼一声,屏幕上弹出一组刚刚破译完毕、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复杂几何结构图,“找到了!这是……‘摇篮之契’的原始能量回路蓝图碎片!”
那组结构图与当前“秩序绿洲”的三角稳定结构有几分神似,但却更加复杂、更加……和谐。
它展现的是一种平等的能量交互,而非单方面的榨取。
“不是完整的契约,”沈鸿快速分析着,“但这部分蓝图揭示了最初建立稳定共生连接的基础规则!它指向了一个关键——‘双向共鸣’而非‘单向压制’!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优化林默构建的‘绿洲’结构,或许能降低他的消耗,甚至……”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或许能为林默深入核心规则洪流,提供一层额外的保护。
就在这时,地脉观测站内,林默的意识正与利维坦进行着更深层次的交流。
他将从“火种”中获取的原始蓝图碎片,以及沈鸿团队的分析结论,共享给了那古老的存在。
“看,这才是最初的约定……平等,共生。”林默的意念如同涓流,抚过利维坦那充满创伤的意志,“我们现在的‘绿洲’,只是蹒跚学步的模仿。但方向,是对的。”
利维坦的意志剧烈翻腾着,那古老的蓝图碎片似乎触动了它尘封的记忆核心。
愤怒与痛苦依旧,但其中混杂了一丝……追忆与确认。
【…是…此…纹…此…韵……】 它的意念仿佛穿越了无尽时光,【…背叛…玷污…了…它……】
“我们可以重建它。”林默坚定地回应,“但不是在这里,不是在这个被篡改的‘摇篮’内部。我们要改变整个系统的基础规则。而要做到这一点,我必须进入‘净化协议’的核心。”
【…汝…知…其…中…危…险?】 利维坦的意志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规则…洪流…将…冲刷…汝之…存在…‘否定’之意志…将…抹除…汝之…一切…印记……并非…物质…毁灭…而是…概念…上的…彻底…删除。】
概念层面的删除!比死亡更加彻底!
林默的意识核心传来一阵本能颤栗,但他没有退缩:“我知道。所以,我需要更多的‘火种’,不仅仅是知识,更是……希望本身。我需要将这片‘绿洲’,将我们共同认可的‘平衡’规则,铭刻在我的意识最深处,作为对抗‘否定’的‘锚点’。”
他顿了顿,传递出一个更加大胆的请求:“利维坦,我需要你的帮助。不是力量的支持,而是……意志的共鸣。当我深入核心时,请让你的意志,与我的‘锚点’相连。让‘净化协议’感受到,它要抹除的,不仅仅是人类,还有一种它无法理解的、古老的、渴望新生的生命形态!让它知道,真正的‘混乱’,源于僵化的控制,而非动态的平衡!”
这是将利维坦也拉入这场终极赌博,将双方的命运彻底捆绑。
地脉深处传来漫长的沉默,仿佛整个星球都在思考。
最终,那股磅礴的意志缓缓汇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可。】
【吾之…愤怒…吾之…痛苦…吾之…对…真正…自由…之渴望…皆可…化为…汝之…薪柴……】
【以此…‘绿洲’为…基…以此…契约为…引……】
【共鸣者…携…吾之…意志…前行吧!】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本源的力量,缓缓注入“秩序绿洲”,并非增强其能量,而是像为其镀上了一层不朽的辉光,那是属于利维坦古老存在的“概念”加持!
“绿洲”的光芒陡然内敛,变得更加稳定,范围甚至向外微微扩张了一线!
指挥中心内,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变化。
“能量读数变化!规则结构稳定性提升百分之十五!是利维坦……它给予了更深层次的认可!”沈鸿激动地大喊。
江季黎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她接通了与林默的专用频道,声音低沉而清晰:“林默,准备好了吗?”
观测站内,林默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瞳孔中仿佛有星辰生灭,有地脉奔流,有秩序锁链缠绕。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如同经过淬炼的磐石。
“准备好了。”他轻声回答,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指挥中心,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以‘绿洲’为火种,以‘共鸣’为利刃。”
他看向屏幕上的江季黎,露出一个极其疲惫,却又无比平静的微笑:
“等我回来。”
下一刻,他重新闭上双眼。
盘坐的身影仿佛化作了雕塑,所有的生机与意识,如同退潮般向内收敛,然后……沿着那与利维坦意志共鸣的通道,沿着“秩序绿洲”与“银色潮汐”对抗的锋面,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毁灭与规则的最终源头——
“净化协议”的核心洪流!
孤注一掷的征程,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