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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东北民间异闻录 > 第421章 长明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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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西的初冬,白杨树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桠,像无数干枯的手臂指向苍穹。一九八零年十一月七日,立冬,北风已经开始展示它的锋利,刮过山岗时卷起层层黄土,打得人脸上生疼。

李德海紧了紧褪色的军大衣,眯着眼望向已经打开的墓穴。作为考古队队长,他在这一行干了二十多年,辽西这片土地下埋着太多秘密,但这个辽代古墓还是让他心里泛起异样。

“队长,墓室门撬开了,不过...里头有股怪味。”小赵从墓道口钻出来,年轻的脸庞上沾着泥灰,一双眼睛却亮得异常。

“什么怪味?”李德海摸出烟袋,慢慢卷着一支烟。

“说不清,像是...陈年的香料,又带着点腥气。”小赵搓着手,哈出的白气在冷空中短暂停留又消散。

李德海没做声,只是把卷烟点燃,深吸了一口。他带队来这里已经五天,这墓不大,形制却古怪,没有墓碑,没有封土,若不是老乡修水渠时偶然发现,恐怕还会一直沉睡下去。

“准备下去看看吧,大家小心点。”李德海最终掐灭了烟,下达指令。

小赵兴奋地应了一声,第一个钻回了墓道。这个刚从学校毕业不久的年轻人,对考古有着近乎痴迷的热情,李德海看中他的正是这股劲头,却又时常担心他会因太过冒失而惹上麻烦。

墓室不大,四壁绘着斑驳的壁画,内容怪异——不是常见的宴饮出行,而是一队队铠甲武士在云雾间操练的场景,人物面目狰狞,笔法粗犷有力。墓室中央停着一具柏木棺材,早已腐朽不堪,四周散落着十余个陶俑,每个约半人高,造型都是全副武装的武士,虽经千年,彩绘仍未完全褪去。

“队长,你看那盏灯!”小赵突然叫道,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李德海顺着小赵手指的方向望去,心头猛地一沉。在墓室角落的石台上,赫然摆着一盏青铜油灯,豆大的火苗正在灯盏上幽幽跳动,发出青白色的光。

“这不可能...”队里的老教授王学文推了推眼镜,凑近几步,“这墓少说也有九百年了,密封再好,氧气也早该耗尽了,怎么会有灯还燃着?”

墓室里一时寂静,只听得见众人压抑的呼吸声。那灯火苗稳定得诡异,纹丝不动,仿佛不是在空气中燃烧,而是在某种别的介质里。光线映在四周的陶俑脸上,让那些呆板的面容忽然多了几分活气,好似下一刻就会眨动眼睛。

李德海喉头动了动,想说撤退,但科学训练的理性让他把话咽了回去。他转向队员们:“抓紧时间记录、拍照,取样完成后立即撤离。”

众人忙碌起来,唯有小赵仍痴痴地盯着那盏灯,像是被摄走了魂。

“别碰那灯!”李德海见他伸手,急忙喝止,但为时已晚。

小赵的手指已经触到了青铜灯身。就在这一瞬,灯灭了。

不是被风吹灭的摇曳,而是突兀的、彻底的熄灭,仿佛有人掐断了光源。墓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几秒后手电筒的光才重新照亮空间。

“怎么回事?哪来的风?”王教授疑惑地问。

确实,在完全封闭的墓室里,突然卷起了一阵阴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腐朽的气味,掠过每个人的皮肤。紧接着,一阵细微的“咯咯”声从四周响起。

“陶...陶俑在动!”不知是谁惊叫一声。

手电光乱晃中,那些陶俑似乎真的在微微转动头部,陶制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李德海脊背发凉,强自镇定地下令:“全体撤离!立刻!”

众人慌乱地向墓道口退去,小赵却还呆立原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盏已经熄灭的油灯。

“走啊!”李德海拽了他一把,小赵这才如梦初醒,跟着队伍跌跌撞撞地爬出了墓室。

当天下午,他们封死了墓道。李德海向当地文物部门报告时说辞谨慎,只称墓室结构不稳,需进一步研究才能继续发掘。他没提那盏燃烧的灯,也没提会动的陶俑——这些话太过荒诞,说出来只会被人当作笑谈。

当夜宿在附近村庄,小赵早早回了分配给他的土炕,说自己头晕。李德海没多想,只当年轻人白天受了惊吓。

然而子夜时分,一阵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村子的宁静。

李德海第一个冲进小赵的房间,看见年轻人蜷缩在炕角,浑身发抖,双眼圆睁,指着空无一物的墙角,语无伦次地喊着:“他来了...他来了...”

安抚了大半个小时,小赵才渐渐平静下来,断断续续说出了他的梦境:一个身披铠甲的高大武士,面目模糊,只有一双赤红的眼睛灼灼逼人,声音如金铁交鸣,怒斥他“扰吾安眠,毁吾灯烛,该当何罪”。

“只是个梦,白天太紧张了。”李德海嘴上安慰着,心里却七上八下。他注意到小赵右手触碰到灯盏的部位,不知何时起了一片乌青,像是瘀伤,又像是某种污渍。

接下来几天,考古队暂留村里整理资料。小赵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眼窝深陷,时常自言自语。更诡异的是,他开始无意识地在地上画一些奇怪的符号,用辽代契丹文夹杂着汉字,写些“长明不息”“守墓之责”之类的词句。

李德海忧心忡忡,找来村里最年长的马大爷询问。马大爷听罢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你们挖的,怕是‘守墓灵’的坟啊。”

马大爷说,辽西一带自古流传着守墓灵的传说。一些忠诚的武士生前立誓守护主陵,死后灵魂不灭,依附在墓中的陶俑或长明灯上,继续履行守卫的职责。若有外人惊扰,必遭诅咒。

“有啥解法吗?”李德海急切地问。

马大爷摇摇头:“难说。得知道这武士守着谁,为啥执念这么深。”

李德海回到临时驻地,连夜翻查资料,终于在一本地方志中找到线索:辽代晚期,有一位名叫萧胡笃的将军,以勇猛忠诚着称。史载他战死后,部下百余名亲兵自愿殉葬,誓死相随。他们的墓葬地点,正与眼下这个古墓位置吻合。

“不是守墓,是殉主...”李德海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小赵的房间里又传来异响。李德海冲进去,看见小赵直挺挺地站在地上,双眼翻白,口中发出完全不属于他的声音,粗粝而威严:

“吾乃萧胡笃帐下扈从耶律剌,誓守将军安眠,尔等鼠辈,安敢犯境!”

李德海强压恐惧,深吸一口气,回应道:“耶律将军忠义,我等敬佩。但时过境迁,已近千年,萧将军英灵早安,何须再守?”

小赵——或者说附在他身上的耶律剌——发出一声冷哼:“誓言永恒,日月可鉴!灯熄则灵醒,必寻新烛续之,否则魂飞魄散!”

话音刚落,小赵便软软倒地。李德海赶忙扶起他,发现年轻人浑身冰凉,只有胸口一点微温。

不能再拖了。李德海下定决心,他叫醒王教授,两人密谈至天明。

第二天黄昏,李德海独自一人重新打开了墓道。他手捧一盏特制的油灯——按照马大爷的建议,用山羊油混合柏木粉制成,据说这种配方能安抚古老的灵魂。

墓室内阴冷更胜往日,陶俑的位置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他的闯入。李德海走到石台前,将新油灯轻轻放在熄灭的古灯旁,点燃。

火苗窜起,投下摇曳的光影。

“耶律将军,”李德海沉声开口,声音在墓室中回荡,“你的忠诚,天地共鉴。但时代变了,大辽已亡,萧将军的英名需要后人铭记,而非永远埋没在这黑暗之中。”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让我带走几件器物,放在博物馆中,让千人万人见识萧胡笃将军与部下的忠勇。这比在这地下默默无闻,不是更好的纪念吗?”

一阵阴风掠过,新点的灯苗晃动了几下,却没有熄灭。四周陶俑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在回应。

李德海心跳如鼓,但仍坚持说下去:“我保证,这些文物会受到珍视,你们的故事会被传颂。至于小赵,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年轻人,若有责罚,我愿代他承受。”

长时间的寂静。墓室中的寒意似乎消退了些许。李德海看见,那些陶俑的脸上,仿佛浮现出一丝释然的表情。

当他最终退出墓室时,油灯依然亮着,火光柔和而稳定。

回到村里,小赵已经苏醒,虽然虚弱,但神志清醒,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只有模糊的记忆。他右手上的乌青也淡了许多。

次日,考古队再次进入古墓,工作进行得出奇顺利。他们取出了部分陶俑、壁画残片和一些随葬品,准备送往博物馆研究展出。那盏古老的油灯,李德海没有动,任它留在石台上,旁边摆着那盏新灯。

临走前,小赵站在封好的墓道口,深深鞠了一躬。

多年后,已成为知名考古学者的赵新民在一篇回忆文章中写道:“那个辽西的冬天,我学到的不仅是考古的技术,更是对历史的敬畏。有些界限,不应被轻易跨越;有些执着,值得被永远尊重。”

而每当北风呼啸的冬夜,当地村民偶尔还会看见,古墓所在的山岗上,有两盏灯火幽幽闪烁,一如千年前的忠诚誓言,在时间长河中,明灭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