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砸空的那一下,江星澜的左眼突然裂了。
像有人拿刀从眼球里面往外剜。
眼前炸成两半。
一半是星轨核心塌了,光流乱窜;一半却是七岁那年在巷子口看见的死人——脸白得发青,眼睛空着,嘴角干血结成黑痂。
她没喊。
也没往后退。
反而把剩下的星轨力往眼眶里压,像往烧红的铁上浇水。
疼得神经直跳,牙咬得腮帮子发酸,硬生生把那股乱流咽了下去。
吞噬体质猛地一震,开始吞那些闯进来的意识数据,一寸一寸碾碎,转成自己能用的能量。
那些“尸体”还在动。
一张张脸凑上来,嘴一张一合,声音像潮水拍耳朵。
可她看出来了——
它们张嘴的动作,慢了半拍。
不是回忆,是投影。
批量刷出来的幻象。沈清秋拿她的失败当素材,专挑她最怕的东西放。
“想用这个压垮我?”她冷笑,手指一勾,把最近那具“尸体”的低语吸进掌心,“算错了。”
吞噬体质彻底打开,不再挨打,开始反咬。
每一句“这都是你的错”,都被她扯进经脉里,嚼碎了喂给星轨。
手臂还在变晶体,但速度慢了。疼还是疼,但她能站稳,能想事,能还手。
就在这时候,一道极细的量子信号刺进来,钉进她的神经。
是陆沉渊。
只剩半边身子,肩膀以上的轮廓还连着,下面像风吹散的灰,随时要没了。
可那只眼睛还亮着,冷得像冻住的星光。
他没出声,只在迷宫里划了第一道线。
时间像卡住了一样,留下三秒的刻痕。
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三角形排开,稳稳钉住空间坐标。
这迷宫本来没方向,情绪一乱路就弯,可这三条线不动——它们是现实世界的残影,哪怕在假地方,也带着真刻度。
“坐标标好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老收音机接触不良,“东南偏南,声波最弱点。”
江星澜立刻调数据,画拓扑图。
迷宫不再是死局,成了一张网。
她看见那些“尸体”之间有看不见的丝线,缠成阵,主链收在东南角。
剪断主链,整张网就塌。
可谁去剪?
她往意识深处一摸——顾寒声最后传来的那股数据还在,弱得像快灭的火星,但频率清楚,是机械核心的余震。
“还剩多少?”她在脑子里问。
“够。”回得短,还是那股冷劲,“给坐标。”
她马上把陆沉渊画的三角定位传过去。
下一秒,那股数据开始重组,人形散了,变成一把通体漆黑的刃,表面流着断续的光纹,边儿薄得能割纸。
数据剪刀。
顾寒声把自己最后这点存在,锻成了一把刀。
“主链在东南角,三十七号连接点,优先级最高。”她同步信息,“剪它,出口就开。”
“收到。”他的声音淡下去,像电量见底。
数据剪刀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线,直扑东南。
迷宫猛颤,所有“尸体”同时转头,齐刷刷盯着那把刀。
沈清秋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来:“一道裂口,就想动系统?”
话没说完,剪刀已经扎进主链。
没炸,没响,就一声极轻的“咔”,像老锁被撬开。
主链断了。
迷宫开始塌。墙像沙堆一样倒,地面裂开,那些“尸体”一具具碎成灰。她能感觉到,绑住她的那股劲松了。
可就在出口要出来的那一瞬,一具本该散了的“尸体”突然抬手,指尖划空气,留下一道影子。
半句话飘出来:“逆火协议……重启。”
江星澜瞳孔一缩。
她来不及反应,那道影子已经混进崩塌的数据流,像一滴墨化开。
迷宫的塌法变了。
不是自然散架,而是被程序接管。裂口自己愈合,碎尸重新拼上,甚至比刚才更密。
“糟了!”她在意识里吼,“它在自愈!”
陆沉渊的量子体猛地一抖,剩下那只眼爆出血光。他把最后的信号压成一束脉冲,直射迷宫核心。
“东南角还有破口,声波不对!”他嗓音撕裂,“现在!”
江星澜立刻锁过去。那片区域声波几乎为零,像是被抹掉,可就在脉冲击中的瞬间,一丝极弱的音浮现——是童谣,白薇小时候常哼的调子。
她心口一震。
顾寒声的剪刀已经暗到快看不见,但他还是控着它,最后一次冲向东南。
这次不剪主链,专挑那片死寂区。
刀尖刺入的刹那,整个迷宫尖叫起来。
不是人声,是系统警报,像防火墙被硬破。
裂缝终于彻底撕开。
一道光照进来。
不是星轨的金,也不是数据的蓝,是温的、软的白光。她能感觉到风,能感觉到重力是真的。
出口。
她刚要动,陆沉渊突然伸手拦住。
“等等。”他声音压得极低,“你看那光。”
她眯眼看去。
光边有一道细黑线,像薄膜被划破。更怪的是,那光照在“尸体”上,地上却没影子。
“假的。”他说,“是下一层迷宫的门。”
她心里一沉。
难怪塌得这么顺,难怪童谣会冒出来。
沈清秋根本没想关死他们,是要引他们往下跳。
“他在等我们自己走进去。”她冷笑,“算得真准。”
顾寒声的剪刀缓缓收回,悬在三人中间。
刀口崩了,光纹断断续续,可它还在。
“还能出一刀。”他说,“留着,砍真出口。”
江星澜闭眼,深吸一口气。
吞噬体质飞转,把刚才吞的投影数据全炼了。
她不再靠眼睛,而是用感觉去“听”迷宫的节奏。
那些“尸体”在重组,但动作卡顿,像程序加载。
真正的出口,不会完美,不会安静,不会无缝。
它一定在某个乱的时候,在系统顾不上修的地方。
她猛地睁眼。
“北边。”她指向一堵正在塌的墙,“那儿,数据在倒冲,系统在压东西。”
陆沉渊立刻扫过去,三秒后点头:“有异常频段,和童谣共振。”
顾寒声的剪刀调头,最后一次聚能。
“剪。”她说。
刀飞出,扎进北侧墙体。
轰——
墙炸开,不是光,是一片黑。
可那黑不一样,有深有浅,有风从里面吹出来。
是真的出口。
三人意识链猛冲,扑向那片黑暗。
就在她要跨进去的瞬间,眼角扫到——最后一具“尸体”倒下前,嘴动了动,吐出两个字:
“欢迎。”
她没停,一头扎进黑里。
穿过虚空那一下,听见陆沉渊在后面低声说:“这局,还没完。”
顾寒声的剪刀在她手里碎成光点,最后一丝信号断前,飘来一句:
“下次见,我修好情感模块了。”
她没回头。
站在一片荒原上。天上没星轨,也没光,只有厚云压着地平线。远处,半截巨大的机械残骸埋在沙里,像一艘坠毁的船。
她抬起手,掌心还烫着星轨的余热。
忽然,指尖一跳。
一串代码从神经深处冒出来,自动排成行:
#9-Δ 接口响应中……
她猛地攥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