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婵的身影踉跄着从半空中跌落,她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哀鸣,剑身上那如秋水般的寒光黯淡了下去。在她落地的一瞬间,一口鲜血便不受控制地从唇角溢出,将她胸前的黑色衣襟染上了一抹刺目的殷红。
她脸色苍白如纸,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不再是往日的冷漠与孤高,而是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与虚弱。
城墙之上,那座肉山般的欢喜佛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那身华贵的金丝袈裟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肥硕的身体上,赫然多出了十几道深可见骨的剑伤,每一道伤口都在不断地向外渗着金色的血液,将他脚下的城墙都染成了一片诡异的金色。
他怨毒地看了一眼半空中那道如同流星般坠落的黑色身影,又望向地面上已经开始有序撤退的大虞军队,最终没有选择追击。
“收兵!”
他嘶哑地吼了一声,巨大的身体晃了晃,转身便消失在了城墙之后。
显然,殷婵那不计代价的搏命一击,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一场元婴级别的大战,以两败俱伤的结局,草草收场。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将军,殷姑娘她……”苏晚看着被扶进来的殷婵,眼圈瞬间就红了。
洛序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散发着清香的丹药。
“把这个给她服下。”他将丹药递给苏晚。
这是拘魔司特供的上品疗伤丹药“凝碧丹”,对治疗内伤有奇效,珍贵无比。
苏晚连忙接过,小心翼翼地送到殷婵嘴边。
“不必了。”殷婵却偏过头,声音虚弱但依旧冰冷。
她自己从储物戒指里,也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玉瓶,同样倒出了一粒丹药。那丹药通体血红,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腥甜气息。
她看都没看洛序一眼,便将那血色丹药吞了下去。
洛序看着她手中的黑色玉瓶,那是烛隐阁特有的标志。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将军……”墨璃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小声嘀咕道,“咱们好心好意,她还不领情,什么人嘛。”
“行了。”洛序收回手,将“凝碧丹”重新装好,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说道,“让她自己疗伤吧,别打扰她。”
他心里清楚,现代医药对这种修士灵力反噬造成的内伤,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现在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张将军一脸憋屈地走了进来,“那死胖子也是元婴,这仗还怎么打?”
攻城的失利和欢喜佛展露出的恐怖实力,让军中的士气跌落到了谷底。
“打?谁说要打了?”洛序走到沙盘前,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沙盘上那座孤零零的崇州城,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笑。
“传我将令!”
“全军原地休整,任何人不得主动出击!”
“另外,”他看向帐外那片已经重新安静下来的旷野,“粥棚,给我加大两倍!不但要施粥,还要加肉!告诉伙房,从今天起,顿顿要有肉!让那香味,飘得满城都是!”
“什么?”张将军和帐内的几名亲兵全都愣住了。
“将军,这……”张将军急道,“咱们损兵折折将,不思报仇,怎么还……还加大力度请他们吃饭啊?”
“你懂什么?”洛序瞥了他一眼,“那欢喜佛现在也受了重伤,他比我们更急。他手下那几万张嘴,每日的消耗都是个天文数字。我倒要看看,他那点家底,能撑几天。”
“我就是要用这人间的烟火气,活活把他耗死!困死!”
洛序的声音不大,但话语里那股狠劲,却让帐内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从这一天起,崇州城外出现了一副极其诡异的景象。
十三万大军,每日除了操练,便再无任何攻城的举动。而营地外的粥棚,却越开越大,肉香飘出十几里,引得城墙上的叛军抓心挠肝,日夜备受煎熬。
暗地里,从城里偷跑出来投降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场无声的战争,就以这种看似荒诞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一袋袋印着“华夏储备粮”字样的白色米袋,如同小山般堆满了洛序的中军大帐。旁边,是成箱的冻猪肉和新鲜得还带着泥土芬芳的萝卜白菜。
“将军,这……这又是从哪儿变出来的?”张将军看着这凭空出现的巨量物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揉了揉眼睛,凑近一袋大米,抓起一把,那雪白饱满的米粒从指缝间滑落,带着纯粹的谷物香气。
“天机不可泄露。”洛序正费力地将最后一箱冻肉从“门”后拖出来,他拍了拍手上的冰霜,随口说道。
“神仙手段!当真是神仙手段啊!”张将军激动得满脸通红,对着洛序便要下跪。
“行了行了,别整这些虚的。”洛序连忙扶住他,“赶紧叫人来,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搬到伙房去!记住,肉要大块地切,粥要可劲儿地熬,务必让香味飘得整个崇州城都能闻见!”
“好嘞!末将这就去办!”张将军领了命,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喊,“来人啊!快来人!将军又变出粮食来啦!”
洛序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关上帐篷的门,确保四下无人后,才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几天,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往返两个世界、充当人形搬运工这件事上。现世那边,他几乎买空了附近几个大型仓储超市的所有存货,光是协调货车、搬运卸货,就让他一个炼气后期的修士都感到身心俱疲。
不过,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物资,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崇州城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空气里,无时无刻不飘荡着城外军营传来的、那股令人发疯的肉粥香味。
一处破败的民宅院落里,十几个面黄肌瘦的叛军士兵,正围着一口空空如也的铁锅,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和愤怒。
“妈的!又是什么都没有!清水煮树皮,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一个独眼龙汉子一脚踢翻了铁锅,发出刺耳的声响。
“王哥,小声点!让上头的听见了,咱们都得掉脑袋!”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士兵,连忙拉住他,声音里带着恐惧。
“掉脑袋?老子他妈的快要饿死了,还怕掉脑袋?”独眼龙双眼赤红,他一把推开那年轻人,指着城外的方向,嘶吼道,“你们闻闻!闻闻!人家官兵吃的是什么?是大米白面,是猪肉炖萝卜!咱们呢?咱们吃的是什么?是树皮!是草根!”
“当初欢喜佛是怎么跟咱们说的?他说跟着他有肉吃有酒喝!可现在呢?他自己躲在府里养伤,把咱们扔在这儿等死!”
这番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王哥说得对!反了!咱们反了!”
“没错!老子不干了!与其饿死,不如冲出去投降!”
“对!投降去!听说洛将军那边,降者不杀,还管饭!”
积压在众人心中的不满和饥饿,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们想造反吗!”
一声阴冷的呵斥,从院门口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欢喜宗执事服饰的锦衣男子,带着一队亲信,堵住了院门,脸上满是杀气。
“把这些人都给我拿下!”他冷酷地下令,“敢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跟他们拼了!”独眼龙见状,知道今日无法善了,他抄起墙角的柴刀,怒吼一声,率先冲了上去。
“杀——!”
院落里,瞬间乱成了一团。
兵器碰撞的铿锵声,临死前的惨叫声,在崇州城压抑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类似的火并,在崇州城的各个角落,不断上演。
中军帅台上,洛序举着望远镜,将城墙上那些时而发生的小规模骚乱和打斗,尽收眼底。
“将军,城里好像打起来了。”裴知意站在他身旁,也注意到了城中的异样。
“嗯。”洛序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鱼儿,上钩了。”
“欢喜佛的根基,本就建立在欺骗和压榨之上。一旦外部的压力足够大,内部的矛盾,就会自己爆发。”
“那……我们现在?”裴知意问道。
“继续等着。”洛序重新举起望远镜,好整以暇地说道,“等他们自己,把城门给我们打开。”
“传令下去,让墨璃和苏晚她们准备好。一旦城门有变,立刻带人,给我从排水口摸进去,直取西门,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