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站在浑天仪前，指尖压着玉珏边缘缓缓转动。火盆里的灰烬还在冒烟，映得铜制星盘泛出暗红光晕。他没有叫人清理现场，也没让韩谈继续值守。偏殿的门关着，外面影密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块玉珏嵌进底座凹槽后，并未触发任何机关。但他在摩挲背面刻痕时，察觉到纹路走向与热气球绳索上缠绕的残片完全一致。那是三个月前，云姜从高空坠落的热气球上取下的证物。当时她说是六国遗老集会时遗失的信物，如今看来，更像是故意留下的一环。
他低声唤来韩谈。
“把热气球上收缴的那块玉佩拓本拿来。”
韩谈很快返回，递上一卷竹简。陈砚将其摊开，用炭笔逐一对比两处符号。线条粗细、转折角度、节点间距——全部吻合。这不是巧合。这些符号属于墨家机关术中的隐秘编码系统，只有核心传人才能解读。
“再查一次冷宫废井的交接记录。”他说，“最近一次传递，是什么时候？”
“三日前子时。”韩谈回答，“据哨探回报，当晚有黑影翻墙入井，停留不到半柱香便离去。我们赶到时，只捡到半截烧尽的纸灰。”
陈砚点头。“你先退下。今晚若无召令，任何人不得入殿。”
韩谈退出后，殿内只剩他一人。他将浑天仪调至夜观模式，使星轨投影落在玉珏上方。若这是墨家设下的讯息装置，启动条件必定与时间或方位有关。他试了寅时、卯时、子午线对齐，均无反应。
直到北斗第七星移至正南。
一道微弱蓝光自玉珏中心渗出。
陈砚不动声色，悄然退入侧阁暗格。那里有一道隐蔽观察孔，可直视主案全貌。他知道，真正的钥匙不在仪器，而在人。
果然，半个时辰后，门缝轻响。
云姜走了进来。她穿着素纱衣，袖口露出听诊器的铜管。脚步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她在案前站定，从怀中取出鲁班锁，轻轻按进玉珏中央孔位。
咔哒一声。
蓝光骤亮，一幅光影地图在空中展开：江东起始，经会稽山道，沿水脉北上，标注七处据点，终点写着“墨冢”二字。
她的手指在图上滑动，停在第三处标记。“这里守备最弱，适合突袭。”声音极低，却清晰可闻。
陈砚缓步走出。
“钜子让你来送图？”他问。
云姜猛然回头，瞳孔一瞬间变成琥珀色，随即恢复。她没有慌乱，只是慢慢收回鲁班锁。
“你不该看这个。”
“我不仅看了，还看出它是假的。”陈砚走到浑天仪旁，手指一点星盘，“今夜北斗偏移三分，你启动机关的频率比标准节律慢了半拍。真图不会犯这种错。”
云姜沉默。
“道路宽度不符实地，水源标记位置偏差七里，第三据点附近根本没有你说的断崖。”陈砚盯着她，“这图是诱饵。你们想让我带兵东进，扑空七日。等我回师，墨家主力早已转移。”
云姜依旧不语。
“你深夜现身，亲自启动玉佩，说明你在其中扮演关键角色。”陈砚声音平稳，“但你没杀我，也没毁掉证据。你在等什么？等我追出去？还是等我信以为真？”
云姜忽然抬手，药囊砸向地面。
浓烟瞬间弥漫整个大殿。陈砚未动，只抬起左手，轻轻按下浑天仪底座一枚凸钮。机关声响，四角铜管喷出气流，将烟雾吹散。
待视线清晰，案上只剩半开的鲁班锁。
人已不见。
他走回主位，坐下。指尖轻轻敲击案几，一下，两下，三下。和以往每次决策时的习惯一样。
烛火晃了一下。
玉珏上的蓝光正在消退，地图投影一点点淡去，最后缩成一个点，熄灭。浑天仪的齿轮仍在转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陈砚低头看着手中的鲁班锁。锁芯内部有一道新划痕，方向朝左。这不是原装结构。有人改动过它的咬合顺序。
他想起云姜刚才的动作。她插入锁具时，拇指曾微微偏转。那种手法，不是为了开启，而是为了留下记号。
门外传来轻微响动。
他抬头看向门口。
一只手正缓缓推开木门，指节贴在门板上，动作迟疑。门缝逐渐扩大，一只眼睛出现在缝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