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头目尚未抓到,将兰生留在此处并不安全,谢景珩决定带着她和钱婆婆一起去镇上。
待安顿好了一切,谢景珩揉着酸胀的太阳穴,
“紫砚,方才那哑女,你可识得?”
紫砚仔细回想了一下,谨慎回道,“回世子,这姑娘似乎是之前王员外府上,欲赠予王爷伺候茶水,后被王爷打发出去的那个哑巴丫鬟。”
谢景珩的动作顿住。
是了!那个在书房里,腕上系着廉价红绳,被他带着几分怒气随手打发掉的哑巴。
只是......是谁将她带出了王府?
“世子,当时我们住在王员外府中,即便您将人打发出去,按规矩,那哑女也应当是被送回王员外内院,由王员外另行安置,或是继续在府中为奴,或是……转卖他人。无论如何,她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奴婢,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地离开王府,更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远离城镇的清水村,还恰好……救了您?”
“是以,属下怀疑,她的身份恐怕不简单,或许与您此次遇刺之事……有所关联。”紫砚甚至想到了更坏的可能,比如苦肉计,比如幕后之人事先安插的棋子。
如果在以前,谢景珩定会认同紫砚的推测。
可现在,谢景珩摇头,不,她不会。
他不信那个在悬崖边决绝拉着他一起跳下,在迷雾山林里用瘦弱肩膀撑着他,在刺骨寒风中为人浆洗换取他药石的女人……会是处心积虑要害他之人。
那双在生死关头紧紧抓住他的手是真实的,为给他买药而浸泡在冰水里的双手是真实的。
若这一切都是演戏,那这演技也未免太过耗费心神。
可......若她并非刺客同党,她为何会出现在王府?她一次次舍身救他,好似又试图逃离,又是为了什么?
谢景珩抬手,再次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去查,查清楚她究竟是如何离开王府的,这段时间又接触过什么人。”
几日的调养,加之珍贵的药材,谢景珩眼前的薄雾终于彻底散去。
当视线恢复清明,谢景珩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有种急于拨开更多迷雾的迫切。
他负手立于窗前,深邃的眼眸锐利如昔,凝望着不远处,在花亭赏花的兰生。
她低垂着头,怯懦的模样,与他失明时,总在危难中爆发出惊人勇气和决断力的身影,重叠又分离。
紫砚悄无声息地进入屋内,“世子,查清楚了。兰生姑娘是被自己的婶母骗到王府,强行卖给了王员外,本来王员外欲收入房中,但因王夫人不满,正好世子当时在府中,便想着讨好世子,被世子拒绝后,王府中的一个刘姓管家,并未交还内院,因为此人好赌,欠下巨额赌债,应是被人收买,将兰生姑娘卖与了清水村的教书先生。也正是这刘管家将您遇刺那日的行踪泄漏给了这教书先生。”
“与她同村的教书先生?”谢景珩眸光一凝。
“教书先生名为张序,属下查到,这张序大约是三年多前来到清水村,平日里深居简出,与村民交往不多,与兰生姑娘的交往也不多,自3个月前,他因食用了兰生姑娘的药草中毒后,才逐渐与兰生姑娘增添往来。”
“世子,这是您遇刺后,属下在衙门缝捡到的,属下正是通过信上的内容一路寻来世子。”紫砚适时呈上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此纸条是上月初五兰生姑娘趁着清晨无人之时,趁人不备,将纸条投入门缝。”
怎么可能?那日她应该与他在一处逃往后山才对。
谢景珩皱着眉接过纸条,展开。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笔画生涩,看得出是用不惯常的手,很可能是左手书写,极其刻意地掩盖着原本的笔迹。
这字……
谢景珩死死地盯着纸上歪斜的笔画和架构,尤其是笔锋间起承转合。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四肢百骸。
曾经在国子监的静轩内,他握着那只纤细的手,一笔一划,耐心而又严苛地教导。他告诉她腕要如何用力,撇捺要如何舒展,结构的疏密要如何把握……她那时总嫌他严厉,撒娇偷懒,字写得软绵无力,被他一次次责令重写。
后来,她的字渐渐有了风骨,尤其是模仿他的笔意,竟有八九分相似,只是笔力稍弱,更显秀逸。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花亭中依旧背对着他的纤细身影。
她到底是谁?!
“把她,给本世子带过来。”
兰生被“请”到屋内,在书桌前坐下,看着面容冷峻的谢景珩,他周身散发着低气压,令她不自觉地双腿打颤。
“写字。”谢景珩冷冰冰地命令道。
兰生茫然又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纸笔。
“写你的名字,写你会写的任何字。”谢景珩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骇人的威压。
兰生被吓得一哆嗦,颤抖着拿起笔,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下了“兰生”两个字。
字迹稚嫩,结构松散,虽然隐约能看出一点模仿他人字迹的痕迹,但与纸条上的字迹,相差千里。
谢景珩一步跨到兰生面前,“你,可认识一个叫沅宁的女子?”
他紧紧盯着哑女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兰生猛地听到沅宁的名字,惊愕抬起头,下意识地就要点头,但随即想起宁姐姐曾经的叮嘱,又拼命地摇头。
她的反应,如何能逃过谢景珩的眼睛。
他心中那团怀疑的火焰,骤然升腾!
谢景珩一把攥住兰生纤细的手腕,“她在哪里?!”
他的声音压抑着风暴,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这个世子真可怕,怪不得宁姐姐总避着他,兰生拼命挣扎着,手腕像是要被捏碎,她除了恐惧地流泪和发出无意义的“啊啊”声,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在心中拼命的呼唤着宁姐姐来救自己。
然而,当下的沅宁手脚被束,陷入了新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