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阳光亮得晃眼，把三个人并排站着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跟刻进去似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郑重。
之前心里那团火，被这么一激，不是烧得更野了，反倒是收紧了，沉甸甸的，像是能把铁都烧化了的真火。
空气也变了味儿，没了之前那种豁出去的悲壮，只剩下一种让人心里发沉的安静。就在这片安静里，魏子腾脸上的表情，清清楚楚地变了样。
平时那副没心没肺、搞技术搞到有点傻乐呵的劲儿，一下子全没了。嘴角不咧着了，眼神也不到处乱瞟了，换上了一种跟他这年纪不太搭边的沉稳。他背稍微挺了挺，不像刚才那么绷着，眼神清亮，挨个儿看了看王平，又看了看黄曼。
他没急着开口，先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好像要把心里头那点乱七八糟的犹豫和害怕全都挤出去。然后，他抬起两只手——这双手平时不是噼里啪啦敲代码，就是鼓捣那些精细零件，高兴起来还忍不住比划——这会儿却平平稳稳地伸在前面，指头尖儿都不带抖一下的。
“平哥，曼姐。”魏子腾出声了，声音不高，可特别稳，每个字都像是掂量过分量，带着股铁疙瘩似的实在劲儿，跟他往常那个咋咋呼呼的样子完全两个人。
“我，魏子腾，”他清清楚楚报出自己的名字，像在完成一个特别重要的仪式，“没啥了不起的来历，祖上三代就是瞎鼓捣，攒下点儿家业和人脉，传到我这儿，也就剩下摆弄电路、破解点儿数据、搞些不上台面小玩意的本事。”
他眼神直直地看着王平和黄曼，一点不躲闪：
“以前吧，我觉得能用这点手艺帮上兄弟，解决麻烦，就挺高兴。觉得是刺激，是讲义气。”
他话头一转，语气一下子沉了下去：“可今天，站在这儿，听完平哥说的那些……我才他妈彻底明白，这哪是什么冒险，这根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战争！不是什么哥们义气，是……是道统！是底线！”
“道统”这词儿从他嘴里蹦出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砸在心口上的分量。
魏子腾的呼吸有点儿急，眼睛里像是有火苗在跳，混着一种想通了、也豁出去了的光：
“我是没见过啥大风大浪，也没有曼姐家那种甩不掉的担子。可我懂，有些线，绝对不能越！有些事儿，打死也不能忍！”
“把那个不拿人当人、把情分当狗屁的计划彻底砸烂！这事儿，够味儿！够正！值得把命押上去干！”
他说着，右手猛地攥成拳头，照着自己左胸口就是狠狠一下，“咚”的一声闷响，眼神跟烧着了似的，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像发誓一样：
“今天，我魏子腾，就在这儿把话摆下！”
“从今往后，我这条命，我魏家那点家底、人脉、路子，还有我脑子里装的这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全押在这张赌桌上了！”
“平哥，你要‘反客为主’，要‘鲸吞养料’，兄弟我就是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后勤大总管！”
“你要啥样的‘养料’，我就是把地壳钻穿、黑了归墟他老家，也给你把‘菜单’弄来！你需要啥样的‘家伙事儿’，我就是拆了巡夜司的仓库、掏了我老魏家的祖坟，也给你造出来！”
“前面是刀山火海，是归墟的老窝，兄弟我第一个上！是九死一生，是十死无生，我魏子腾要是怂一下，眨巴一下眼，我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声音不算大，可是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商量的狠劲儿，在安静的病房里嗡嗡作响。那张平时总带着点儿玩笑意思的脸，现在只剩下一片赤诚，近乎悲壮的坚决。这不是脑子一热的漂亮话，这是一个年轻人，看清了前面是万丈深渊之后，用自己往后所有日子和未来，压上去的承诺。
王平静静听着，看着魏子腾那双不再躲闪、清亮见底却又烧着火的眼睛，心里头那股热流又翻腾起来。他没吱声，只是特别重、特别稳地点了一下头。所有的信任和说不出的感谢，都在这一个动作里了。
黄曼站在一边，清冷的眼睛里，也忍不住闪过一丝波动。她看着魏子腾，这个平时她觉得需要多看着点、有点毛躁的“弟弟”，此刻表现出来的担当和决绝，让她看到了这个小团体里不能少的那份硬气。她也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到魏子腾耳朵里：
“魏家的手艺，独一份。有你在，这条路，不算孤单。”
魏子腾听见黄曼这话，眼圈“唰”一下就红了。他赶紧仰起头，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把那股湿意硬憋回去，然后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可那笑容特别真：
“曼姐，你就看我的吧！以后，我老魏，就是咱团队的‘技术保障部部长’兼‘首席情报官’！保证让你们……呃，吃得饱，吃得好，还能顺顺当当地‘消化’下去！”
他想用平时开玩笑的口气让气氛松快点儿，可那声音里的微颤和认真，比什么豪言壮语都更戳人心窝子。
“干他娘的”，魏子腾拍了桌子！
发誓的话音慢慢散在空气里，可一条比钢筋还结实的纽带，已经把三个人的命更紧地绑在了一块儿。个人的那点心思、家族传下来的担子、对手艺的执着，这会儿全拧成了一股绳，变成一股朝着一个方向冲、什么也挡不住的洪流。
王平的目光再次扫过两个同伴，眼里最后那点因为知道太多而带来的恍惚和不确定，彻底没了，换上了磐石一样的坚定和猎豹一样的锐利。
“好。”王平就说了这一个字。
可就这么一个字，给魏子腾的誓言、给黄曼的认同、给他们马上要踏上的那条满是荆棘看不见头的路，落下了最瓷实、最不容置疑的定论。
阳光还是那么亮堂堂的，病房里却好像有看不见的战鼓“咚咚”敲响了。
个人的那点纠结已经成了过去式，一场为了砸碎枷锁、争一口气的远征，这就算誓师完毕了。
而魏子腾这番砸在地上都能出声的誓言，给这支小小的队伍，狠狠加进了一股子带着巧劲儿、一往无前的猛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