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权次郎走出那扇充满古典气息的纸拉门,珠世终于也是来到了无限城。
这里真的像曾经在她和权次郎闲聊中提到过的那样——无比庞大且错综复杂。
若非清楚这一切都是血鬼术的造物,根本不敢相信世界上会真的有这等堪称土木奇迹的存在。
除了惊讶之外,珠世她目前能感受到的只剩下心中那绝对匮乏的安全感了。可她偏偏又不能将这一切表现在自己的脸上,只好继续努力维持那副镇定自若的神态,体现出一副无所谓的平静模样。
“珠世小姐,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还希望你不要再有什么其他多余的打算。无限城的出入口是由鸣女掌控的,在这里,你是绝对接触不到产屋敷和鬼杀队的。另外,个人建议,一会见到大人,关于称呼你最好放尊敬点。”走在前头的权次郎开口说道。
现在说话的是权次郎自己,而非无惨,也是在走出那扇纸拉门,进入无限城之后,无惨就把身体的控制权还给了权次郎。
“让我对那个恶魔用尊称?你觉得可能吗?”
“可不可能那我可管不着,我只是好心提醒一句,愿不愿意领情,那是你的事情。”
珠世自然清楚权次郎的话。
自己刚才的确是用“自愿帮助无惨克服阳光”作为借口保下了富冈义勇的性命,但这个借口用且只能用那么一次,绝对没有可以用第二次的机会。
从她来到这个无限城开始,她只有一个身份——一个略微有用的阶下囚。
“你要清楚一件事,实际上在你踏进无限城的那一瞬间,大人他完全可以让鸣女将你送到他的身边,然后重新给你注入鬼血来达到重新控制你或者是直接了解你所知晓的一切。不过大人他没有这么做,何尝不是一种对你的信任?”
交代完,权次郎加快了自己脚下的步伐,来到脚下这条长廊的尽头,抬手去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扉。
“呵,我看是你把那混蛋想得太聪明了,他怎么可能会信任我,是压根忘了这茬才对吧……”
也不知道权次郎有没有听见,反正他是没有反驳些什么。
门扉被推开,其后是先前众上弦集合的那处平台。
距离猗窝座身死,无惨问责权次郎那次集会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不过这处平台之上却更加喧嚣几分——不只是上弦,余下的那些下弦也都到场了。
或许是因为无惨很早就对于下弦月已经失望了,在先前佩狼被权次郎杀死以后,空缺的下弦叁并没有重新物色全新的鬼选。这也导致在累被逐出下弦,魇梦也被炭治郎杀死之后之后,已经空缺了半数的下弦月阵容并没有得到补充,目前仍旧保持只有下弦壹姑获鸟,下弦肆零余子,以及下弦伍玉壶三鬼的阵容。
当然,这会平台的喧闹也并非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更多的,还是因为有童磨这个鬼中交际花在众鬼之间游走。
……
“哎呀姑获鸟夫人,近来可好呀!听说您又收养了好几个‘无家可归’的小家伙儿们呐!想必您和这些孩子们相处得肯定特别融洽和谐吧?”
“那还用说嘛!那些孩子们唯有投入到本夫人的怀抱里,才能够感受到真正的宁静以及无尽的关爱哟~”
......
“零余子酱,我们好久没见过了吧,你都在忙啥?”
“我吗?最近在上学。福冈那边有几个西洋传教士成立了一所只招收女孩子的夜间学堂,一时兴起就入学了。”
……
“好久不见啊,玉壶。要不要来我家做客呢?你送我的壶,我拿去插上女人的头颅当摆件了,有空不如一起来欣赏一下吧?”
“它们不是用来插脑袋的,不过这样貌似也不错……童磨阁下你高兴就好。”
……
童磨就这样子在三位下弦月之间来回转悠,有一茬没一茬地不断寻找着对于他们各自感兴趣的话题,直到他看到了权次郎,还有跟在他身后的珠世,也是立马凑了上来。
“权次郎阁下~”
“滚开,别烦我,自己上一边玩去。”
“好嘞~”
说来也奇怪,论位次,童磨的贰是大于权次郎的伍,可每每这二人相处的时候,位次就好像颠倒过来了一样。
其中的原因就是问童磨这个当事人也总是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童磨说到做到,真的没有继续围在权次郎身边自讨没趣,反而将目光落在其身后的珠世身上,脸上重新带起笑容凑了上去。
“这位想必就是珠世小姐了吧?你不在的日子里,无惨大人对你可是念叨得紧呢。自我介绍一下,在下万世极乐教的教祖,是权次郎阁下最好的朋友,当然,猗窝座阁下死亡以后,权次郎阁下也是在下最好的朋友。”
珠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并未作答。
“怎么不说话,原来珠世~小姐也是一位冰山美人吗?”
不用问,童磨就是故意的,他故意将“珠世”的名字给特地喊出来。
听到“珠世”二字,哪怕是从童磨的嘴里,在场除黑死牟以外的其他鬼们还是将目光投了过来。
下弦们眼中带着好奇与审视,而其余上弦眼中则更多的是不屑,尤其是堕姬。
可还不等众弦月多打量几眼这位比他们要早不知道多少年成为鬼的“背叛者”,一阵阴森且熟悉的气息从众鬼头顶的位置弥漫开来。
意识到是无惨大人到了,众鬼也是立刻收起嬉笑,恭敬低头不再言语。
紧接着一阵非常急促的琵琶声响起,众弦月所处平台在被鸣女的操控着不断和其他大小不一的平台拼凑在一起,最终成了一座无比庞大但空荡无比的殿宇。
殿宇的最深处,鬼王无惨,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偏奢华风的扶手椅中,双手交叉支在自己的身前,脸上的神态依旧冷漠,带着统治者那种居高临下的眼光打量着在场的众弦月……
当然还有珠世。
权次郎将珠世轻轻向前推了一步,自己则沉默地后退一步,如同一座融入阴影的雕塑,眼眸低垂看向脚下的地板,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完全就是一副对后续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关注的模样。
珠世在被推了一把之后踉跄一下,勉强站稳,但她的视线却一直不改。
目前在场的众鬼当中,只有她还挺胸昂首,望向正前方,那里坐着的是那个她已经憎恶了数百年、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毁灭的家伙。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得不到应有的平静,并非全然因为恐惧,更多的是积压了无数岁月的仇恨与再次见到这个恶魔的激动。
“终于……又见面了,珠世。”
无惨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
珠世紧咬下唇,一字一顿道:“鬼舞辻……无惨……”
无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在曾经十二鬼月尚未被组建的时代,你好歹曾经也是我的得力下属,如此幽怨的语气和纠缠不清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扪心自问,我并不亏欠你什么吧?当初跪在我面前乞求健康的是谁?成为鬼以后,亲手杀死自己丈夫和孩子的人又是谁?好像都是你吧?
就算之后你背叛了我,我不是还给了你的存活,默许了权次郎帮着你一起骗了我那么多年?凭此种种,难道你不该对我说些什么嘛?”
“说什么,你不会是在指望我向你祈求宽恕吧?!鬼舞辻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是!我曾经的确苦于病痛的折磨屈服于你!但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想看着我的孩子长大而非亲手杀死他!”
珠世怒目圆睁,眼中燃烧着的仇恨几乎实质化,“早知如此,我绝对不会变成鬼!”
无惨伸出手示意一旁的黑死牟先将已然出鞘的虚哭神去收回,继续说道,
“那又如何,之后你也杀了不少人,沉醉于人类血肉的不也是你吗?难道那都是我的幻觉吗?那副津津有味的进食模样也能作假的吗?”
珠世向前踏出一步,尽管她的身形单薄,背影却在一旁灯具的映照下被无限拉长:
“所以我才想杀死你!无惨!现在回想起来,不论做人也好,做鬼也罢,离开你。都是我做出过最正确的选择!你不过一个只能躲在阴影里的可怜虫!一个畏惧阳光的loser!你就是一只永远无法满足的饕餮,贪婪地吞噬着生命,却永远填补不了你内心的空虚与丑陋!”
“住口!”
无惨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恐怖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爆发,整个无限城的空间都似乎随之震颤了一下,就连鸣女的琵琶声出现了一丝杂音。
但珠世已经豁出去了,数百年的隐忍、痛苦、仇恨,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为什么要住口?!无惨!你是个失败者!数百年来,你躲在阴影里,像只畏光的老鼠,寻找着所谓的克服阳光的方法!因为你害怕!你从心底里恐惧着太阳,恐惧着缘一!你只敢向比你弱小的存在挥动屠刀,你的本质就是个懦夫!”
听到“缘一”一词,一直闭目养神的黑死牟也睁开了他的六眼。他侧头看向这个名为“珠世”的女人,好奇她说这些话的后果。
无疑,
“懦夫”还有“缘一”二词,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入了无惨最敏感、最不容触碰的神经。他的脸瞬间扭曲,俊美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猩红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狂暴的气息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
“你——找——死!”
无惨几乎是咆哮出声,然后也不知道是鸣女的传送还是无惨本身的速度,他直接出现在了珠世的面前,猛地抬起手,瞬间扼住了珠世的脖颈,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
强烈的窒息感立刻传来,珠世的脸因缺氧而涨红慢慢还有点向青紫发展。她的双手徒劳地抓挠着脖颈处的枷锁,双腿在空中无力地蹬踏。
就在那毁灭性的力量即将彻底爆发,将珠世湮灭的瞬间,无惨那极度愤怒、几乎要被疯狂吞噬的玫红瞳孔深处,一丝名为“克服阳光”的仅剩理智猛地闪现出来。
【她在挑衅我……】
【她在寻死,她是故意的……】
【但她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这丝理智强行压下了无惨的暴怒。
他扼住珠世脖颈的力量停滞了,没有继续收紧,但也没有松开。他就这样悬吊着珠世,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模样,扭曲的脸上。
珠世在窒息的痛苦中,看到了无惨眼中的挣扎与权衡,迟疑和犹豫。
她心中冷笑,果然……果然如此!
这个男人需要她!
为了那可笑的、克服阳光的执念,他甚至能暂时压下这滔天的杀意!
“呵……呵呵……”珠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冷笑,充满了嘲弄,“你……不敢……杀我……无惨……你还需要我……你这个……可悲的……依赖者……”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无惨心中那压抑的、扭曲的怒火。
杀意再次飙升,但他最终,没有选择毁灭,而是选择了给予。
松开手,任由珠世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趁其不备,血肉构筑的长鞭携着末端的尖刺整个扎进珠世脖颈的侧面。
“呃啊啊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珠世口中爆发出来!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远比当初第一次被转化为鬼时,更加猛烈,更加深入骨髓,更加……绝望!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蚯蚓般凸起、蠕动,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眼眸中,原本属于她自己的、带着理智与坚韧的紫色光泽,在这至纯鬼血影响下,色泽正在变得更加深沉。
旧的联系被强行撕裂,新的、更加牢固的枷锁,正伴随着这些被注入的血液,被重新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滚出去!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珠世说不出话,只能在心中疯狂地呐喊,锤炼出的全部意志力去抵抗那股侵蚀。她的指甲深深抠进地板,留下带血的划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血沫正在从嘴角溢出。
无惨冷漠地注视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珠世,猩红的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满意。
“从现在起,你将留在无限城,在我的眼皮底下,继续你的研究。”无惨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冰冷,“不要试图再耍任何花招。你的生命,你的意志,乃至你每一个念头的转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他挥了挥手。
“鸣女。”
琵琶声响起,空间变换。
珠世感觉自己被送入了一片更加黑暗、更加封闭的区域,如同被遗弃在虚空中的囚笼。
当周围彻底安静下来珠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现在看过去,那双眼睛,原本韵味十足的紫色中已经被掺杂进了猩红的颜色,与无惨想要看到的,一般无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