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童声再三嘱咐让她早点回去，挂了电话，李姐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和平时精明强干的人大相庭径，“筱筱这孩子闹腾的很。”
辛笙：“李姐，早点回去陪小筱筱吧。”
辛笙只觉得这桌子菜食不下咽，喉咙都泛起阵阵苦味，原来待在自己那间大平层的逼仄狭小阁楼里对痛感的感受几乎没有，在这干干净净的包厢让光一照就尽数回来了。
李姐“哼”一声，“难得我生日也没看你多留我一会。”
她现在是公司排的上号的经纪人，比不得原来的落魄，四十出头的年纪完全看不出来老气，化着精致的妆，背了个高奢的包，是辛笙上次送的生日礼物。
“这不是小筱筱想你了。”
李芳眼神犀利，她有时候也不得不感慨辛笙是天生的表演苗子，这也曾经是李芳的引以为傲的。
从这里看只能看见辛笙挑不出错的笑容，连眼角弯起来的弧度都是李芳熟悉的，那是她打趣人惯有的弧度。
人的表情会骗人，人的习惯会骗人，身体却不会骗人。
苍白的侧脸，颤抖的手臂，是她用自己毕生演技都掩饰不了的事实。
李姐放下筷子，“笙笙，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终于没忍住还是把这个疑惑了两年的问题问了出来。
辛笙走得太果决，她两年前是炙手可热的流量与作品双存的大明星，她的前程，她的奖杯，她的粉丝，她通通不要了。
辛笙在包厢的灯光垂下眼睛，这对熟悉她的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回避。
不算这两年，李姐当了她六年的经纪人，这个熟悉的人肯定有她。
无力涌上心头，辛笙的脸逐渐和几年前那个倔强到把当初几个纨绔浪荡二世祖打得头破血流的人隐隐重合。
不，也不一样，辛笙那时候是鲜活的，对这个那几个惹不起的二世祖浑身也不会露出这样死气沉沉的样子。
辛笙也放下了筷子，“李姐，你回去陪筱筱吧。”
两人无声的对峙在包厢里面弥漫开来，谁也没有移开眼睛。
最终还是李姐率先移开了目光，苦涩的声音，“笙笙，你答应你的粉丝要拿影后，会努力拍戏的，不会辜负所有人的期待。”
谁都知道，那几座最有含金量的奖项，凭辛笙的演技和资历拿下只是时间问题。
那可是被所有人看着一路走上来的辛笙啊
你的星途说不要就不要了？那些等着你的人算什么？
“你不是喜欢拍戏吗？辛笙，这到底是为什么？你给我一个让我死心的答案。”
“不喜欢。”辛笙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静。
冷静到让人觉得有点荒谬，辛笙会不喜欢拍戏？她怎么会不喜欢拍戏？
她十二岁站在荧幕，在剧组待的日子比她上学的日子还多，从跌跌撞撞到星途坦荡，这一路，辛笙走的每一步没有人比李芳更清楚了。
辛笙:“回不去了，李姐，我……做不到了。”
最后一句话很轻
辛笙喜欢拍戏吗？
或许喜欢吧。
只有拍戏能把她腐朽的灵魂暂时抽出来换一个躯壳。
辛笙演过很多人，偏执的，冷清的，恶毒的……
她乐而不疲，用最小的代价，换她前所未有的光鲜亮丽，干干净净站在所有人面前。
但她现在……真的做不到了
她不该活下来的
果然是个错误，她的出生，她的存活都是错误。
她在某些地方执拗到可怕
李芳没有见过这样的辛笙，脆弱的，一碰就碎，没有灵魂的辛笙。
李芳还是走了，走之前，辛笙看不出刚刚气氛的僵持，扯出自然的笑，“李姐，小筱筱还在家里等你，我自己回去就好。”
“还有，生日快乐。”
李姐刚刚出门，辛笙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酒，抿了一口，辛辣涌上喉咙，她跌跌撞撞跑到包厢里面的洗手间，连着刚刚吃下的海鲜全部吐了出来。
两年不见任何合作商的辛笙很久没喝过酒了。
比所有人最先察觉到情绪的崩溃的是人的身体。
辛笙趴在洗手台吐了一会，冷汗打湿了刘海，无力撑着台面。
辛笙长得很美，不妖不艳，最重要是她身上有一种坚韧到不可摧的气质，现在那种坚韧下面露出点一点点堕落绝望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怀。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泄了出来，辛笙低头看了一会自己被黑色衣服遮挡住的手臂，戴上口罩，慢慢走了出去。
……
何确今天和家里怄了气，自己跑了出来吃饭。
他嘴巴挑，京市出名的私房菜他最喜欢这家。
他快三十岁的人了，依旧随性张扬，家里人不拘着他，两个兄弟是京市大佬。
紫色衬衫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风流潇洒，深蓝色兰博基尼的车窗放下来，他打了个嗝，手搭在车窗上，露出腕上的百达翡丽，语气不耐烦和那边的人说着，“我不管，我不去道歉。”
“何确。”那边是一道严厉的男声
何确下意识收回了窗子上的手，语气玩味。“大哥，你别叫我全名，我怕。”
又“啧“了一声，“再说了，我去道歉，我们家脸往哪里搁，我两个兄弟面子往那里搁。”
何确惯是这样混不吝
对面的何勤风有些无奈，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幼弟，“没让你道歉，去慰问一下。”
一身正装的何勤风抵了抵金色边框眼镜，儒雅又威严抬手制止了对面人的汇报，对面的人马上噤声，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毕竟是你打伤的人，面上要过得去。”
很随意的语气，很随意的处理方式，高高举起轻轻揭过，何家人一向的作风。
他们的小弟并不是什么恶人，对面的人干的违法乱纪的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他们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何确也笑，偏头往外面一看，“面上过得去吧，我知道了，我去。”
“晚上回家。”何勤风一边拿笔点了点最后一页纸上的数据，推给了对面的人。
何确停了好一会，认真看了看窗外，确定了什么“大哥，晚上再说，我这有点事。”
不等对面说话，何确就挂了，探头出了车窗，冲那边招了招手，“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