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老夫子就站在了校门口。
他穿了件干净的白衬衫,裤子熨得笔直,手里拎着那个材料袋。袋子角被昨晚的雨水打湿了一点,他用纸巾擦过,现在干了。他没看手机,也没四处张望,只是安静地站着,像一根插在花坛边的杆子。
几分钟后,几个家长陆续来了。
他们本来有说有笑,走近时却突然压低声音。有人指着老夫子,嘴巴动了动。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掏出手机,对着他拍了一张照。
老夫子没动。
又过了会儿,两个大妈凑在一起嘀咕:“听说他是收了钱帮人走后门的。”
“可不是嘛,打着帮忙的旗号,谁知道背地里要多少钱。”
“我还看到群里说,他跟校长是亲戚,早就内定好了。”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骑电瓶车过来,下车就问:“你就是那个老夫子?”
老夫子点头。
“我侄女也在排队入学,凭什么轮到你带的人先进?”男人嗓门大,“大家都是外地的,谁家孩子不重要?你算什么东西!”
周围人越聚越多。
这时,一个背着相机的年轻人挤进来,举着设备对准老夫子的脸。“您能回应一下网上‘借机敛财’的说法吗?有没有收取好处费?”
老夫子这才开口:“我没有收一分钱。这个孩子叫小树,他奶奶是我同事,在公司扫地八年多了。她每天中午吃饭都坐在楼梯间,怕弄脏办公室。她孙子放学来接她,从不吵闹,还把自己的早餐分给路边老人。”
他说完,把材料袋放在花坛上,打开拉链,拿出一叠纸。
“这是租房合同,这是工资条,这是出生证明,这是疫苗本,这是居委会刚开的居住证明,片警签了字。所有材料都可以查。我要做的事只有一件——让一个该上学的孩子,正常入学。”
人群安静了几秒。
然后有人冷笑:“说得挺好听,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老夫子掏出手机,按了几下,递到旁边一位中年妇女面前:“您扫一下这个二维码,是昨晚我录的音。从头到尾,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在里面。”
女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扫了。
听完三分钟录音,她抬头看了看老夫子,默默把手机还了回去。
“听着……不像假的。”
就在这时,片警走了过来。他是常在这片巡逻的熟面孔,认识不少接送孩子的家长。
老夫子迎上去,简单说了情况,把居住证明递给他:“麻烦您打个电话,问问居委会是不是真开了这份证明。”
片警接过文件,拨通号码。
通话不到一分钟,他点点头,把纸还回去:“是真的。他们今天早上特地等公章,就是为了这事。”
人群开始骚动。
之前说话最凶的那个男人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戴眼镜的女人删掉了刚发的朋友圈照片。只有那个记者模样的年轻人还在盯着老夫子,眼神有点复杂。
老夫子收回材料,重新装好。
他知道,事情没完。
这种风言风语不会凭空出现。有人不想让他做成这件事。
他闭眼启动金手指。
脑海里跳出几条信息:本地教育交流群,十分钟前有人转发一张聊天截图,内容是“老夫子答应办成入学,收五千元定金”,下面还附了个红包记录。图片看起来很真,但经过技术分析,发现文字层与背景存在像素错位,明显是后期合成。
传播账号注册在某个企业邮箱下,归属公司名称一闪而过——老夫子嘴角微扬。
原来是老赵。
那个总在会议上跟他抢项目、私下挖他团队成员的老对手。
上次评优,他输给了自己,一直记恨。现在看他为别人奔走,立刻抓住机会抹黑。
可惜,他忘了老夫子有金手指。
不仅能看数据,还能追源头。
老夫子睁开眼,给秦先生发了条消息:
“帮我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人向这所学校施压,要求收紧特批名额。”
发完,他走到墙边,从包里抽出十份打印好的说明,每一份都列着材料清单、文件编号和见证人联系方式。
他找到几位平时说话公道的家长,把纸递过去:“我不怕你们查,也不怕你们问。真相不怕看,就怕没人愿意翻。”
其中一个大叔接过纸,看了两眼,皱眉:“这上面连幼儿园园长的电话都有?”
“对。她写了评价,说小树在集体活动里主动帮同学搬椅子,种树时一个人挖了三个坑。”
大叔笑了:“这娃挺实在。”
“所以更不该被拦在校门外。”
正说着,保洁阿姨提着饭盒走来。
她远远看见人群围在这里,脸色一下子白了。走到近前,声音都在抖:“是不是……是不是我孙子的事惹麻烦了?”
老夫子看着她:“谁告诉你惹麻烦了?”
“微信群里都在说你收钱办事,还有人说你要被举报了……我不想您为了我家孩子——”
“那些话你也信?”
她低下头:“我不是不信您,我是怕……怕连累您。”
老夫子从包里拿出一杯热豆浆,塞进她手里。
“喝完再去上班。”
她愣住。
“昨天我说过,七点五十我会站在这里。我来了。明天我还会来,后天也来。只要还有一个希望,我就不会走。”
他顿了顿:“你觉得我不值这个价,可我觉得值得。因为你扫的每一块地,我都看在眼里。你孙子做的每一件小事,我都记在心里。”
保洁阿姨的眼泪掉进豆浆杯里。
她没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饭盒,像是抱住了什么快要失去的东西。
上午九点,招生办的门开了。
工作人员探出头:“哪个是交特殊申请材料的?”
老夫子上前一步。
“材料我们收了。但这类申请需要联审,时间比较长,可能要等一个月。”
“我知道流程。”老夫子说,“但我希望你们知道,这个孩子已经等了很久。他六岁了,再拖下去,会影响明年报名。”
“规定就是这样。”
“规定之外,还有公平。”老夫子把那份公开说明递过去,“这是我写的材料清单,附了所有可验证的信息。如果有部门想查,随时可以联系我。”
工作人员接过纸,扫了一眼,眉头微动。
“我们会按程序处理。”
“程序很重要。”老夫子看着她,“但执行程序的人,决定程序能不能落地。”
对方没再说话,转身进了办公室。
老夫子没走。
他在门口找了个台阶坐下,拿出笔记本,开始整理接下来要用的证据。
伪造截图的技术报告、传播路径图谱、老赵公司的关联线索,全部归档。他还写了一份简明版说明,准备一旦需要当面对质,可以直接拿出来。
十点半,秦先生回了消息:
“查到了。昨天教育局接到匿名投诉信,说有外部人员干预定点校招生,要求加强审核。信是从一家打印店寄出的,监控显示是个穿灰夹克的男人,脸被帽子遮住,但身形特征跟你提过的老赵吻合。”
老夫子看完,笑了。
他把手机收好,抬头看向教学楼。
阳光照在玻璃上,反射出一道光斑,正好落在他脚边。
他不动。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
下午一点,校门口又来了几个人。
其中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文件夹。他站在远处观察了一会儿,忽然朝老夫子走来。
“你是老夫子?”
“我是。”
“我代表某教育咨询机构,想跟你谈谈合作。”
“我不做合作。”
“我们可以帮你推广这套‘公益助人’模式,包装成品牌项目,收益分成。”
“我没兴趣。”
“五五分,怎么样?只要你点头,下周就能上新闻。”
老夫子站起身,直视对方:“你是老赵派来的吧?”
那人笑容僵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告诉他,别玩这些小把戏。想赢,就光明正大来。拿孩子的前途当筹码,算什么本事。”
男人后退一步,脸色变了。
“你……你别乱讲。”
“我不讲。”老夫子拿起材料袋,“我只做事。”
他绕过男人,走向保安亭。
“麻烦登记一下,明天我还会来。如果有新消息,请通知我。”
保安点头。
老夫子转身离开,走出十米,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了眼学校大门。
一群孩子正在操场跑步,笑声传得很远。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铁门。
门上的锁,还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