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刚坐下，手里的酒杯还没放稳，大姑父就端着杯子凑过来，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桌上几人都听见：“现在年轻人啊，靠着女人上位也敢叫本事？”
他这话一出，桌边几个人都停了筷子。
陈小姐眉头一皱，抬眼看过去。老夫子却没动，只是轻轻放下杯子，低头看了眼碗里还冒着热气的汤，然后抬头笑了笑：“您这话说得有意思，什么叫靠着女人？难道夫妻之间互相支持，也算靠？”
大姑父一愣，没想到他不躲不闪，直接接招。
“我不是说你不能娶条件好的。”他咳嗽两声，想把语气圆回来，“但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别以为攀了高枝就飞上天了。”
老夫子点点头，像是听进去了，转头看向父亲：“爸，我确实没跟您细讲最近的事。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说两句。”
父亲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着他。
“我们组上周签了个千万级项目，我是负责人。”他说得平平淡淡，“合同已经归档，团队五个人我都带起来了。公司内部邮件也发了，要是谁不信，可以去查公告栏。”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几秒。
母亲筷子停在半空，二姨妈正要开口的话也咽了回去。
老夫子继续说：“钱是重要，但我觉得，一个人值不值尊重，不光看收入，还得看做事有没有担当。我不怕别人质疑，就怕有些人自己没做成事，看谁都像走捷径。”
这话不说透，可谁都听得出来意思。
堂哥坐在角落，一直没说话，这时冷笑一声：“说得挺好听，上次你说升职，结果呢？还不是拖了三个月才调岗？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又画大饼？”
老夫子转过头，看着他：“你要真关心我，我可以理解。但你连我部门在哪都不知道，就急着下结论，是不是有点太闲了？”
堂哥脸一红：“我这不是怕你吹牛嘛！”
“吹牛？”老夫子笑了，“那你明天来公司门口等着，我带你上去转一圈。顺便见见我的团队，看看合同原件。你要敢去，我现在就给领导打电话预约。”
堂哥立刻摆手：“谁稀罕去！我又不是你下属！”
“那你就少在饭桌上当裁判。”老夫子把杯子轻轻放在桌上，“成绩不是靠嘴评的，是靠事堆出来的。你们一个个坐着不动，光盯着别人走路快慢，有意思吗？”
这一句落下，没人接话。
小姑忽然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惋惜：“唉，条件差没关系，就怕没自知之明。你看人家谁谁谁，孩子都读小学了，房子车子全齐，人家也没天天往外说。”
老夫子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是啊，每家都有自己的节奏。像您家去年换车，不也是咬牙撑下来的？听说贷款还了五年，月月压得喘不过气。可您当时没抱怨，反而挺骄傲，说总算给孩子挣个体面生活。”
小姑一怔：“这……这是我家的事，你怎么知道？”
“亲戚圈谁不知道？”老夫子笑了笑，“那天您在群里发新车照片，配文写的‘苦尽甘来’，我还给您点了赞。其实我很佩服您，能扛住压力往前走。所以今天听您拿别人家的孩子说事，反倒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小姑问。
“可惜您把自己的努力当成标准，去量别人的幸福。”他说，“咱们今天是团圆，不是比赛。比来比去，伤的是感情，冷的是人心。”
桌上静了一会儿。
母亲低头搅了搅碗里的汤，没说话。父亲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了老夫子一眼，眼神里多了点东西。
大姑父干笑两声：“哎呀，说这些干嘛，吃饭吃饭。”
他举起杯子，想把话题带过去。
老夫子却不急着喝酒，反而转向二姨妈：“对了，刚才您问我公司裁员的事，我记得您儿子也在那行，最近还好吧？”
二姨妈一愣：“他？哦，他还行。”
“那就好。”老夫子点头，“听说他们部门裁了一波，留下的人 workload 都翻倍了。您儿子要是还在，肯定也不轻松。要不我回头帮我上司问问，有没有合适岗位？虽然比不上我这边稳定，但至少有个方向。”
二姨妈脸色变了变：“不用了不用了！他现在挺好的，不需要帮忙！”
“真不用？”老夫子一脸真诚，“我可是认真问的。毕竟一家人，能帮一把是一把。”
她赶紧摇头：“真的不用！他……他自己有安排！”
老夫子点点头，不再多说，低头吃了口菜。
可这一来一回，大家都明白了——刚才那些话，根本不是关心他，而是想借机踩一脚。
现在倒好，反被他用“帮忙”堵了嘴。
堂哥喝了一口酒，低声嘟囔：“装什么大尾巴狼，不就是运气好点……”
老夫子耳朵尖，听到了，抬头笑道：“你说得对，我确实运气好。运气好遇到愿意跟我一起奋斗的伴侣，运气好赶上项目机会，运气好领导信任。但我也没躺着等运气上门，该加班加班，该开会开会，该改方案改方案。你要觉得这只是运气，那你也可以试试每天早起一小时，多学点东西，说不定哪天也撞上了。”
堂哥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话。
小姑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半天都没咽下去。
老夫子拿起茶壶，给陈小姐倒了半杯温水。她抬头看他，眼里有些亮光。
“谢谢你。”她轻声说。
“谢什么？”他问。
“你没让我难堪。”她说。
老夫子摇摇头：“你是我的人，谁想让你不好受，就得先过我这关。”
这句话不大，可周围几个人都听见了。
母亲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陈小姐，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父亲忽然开口：“你那个项目……多久能结项？”
老夫子答：“预计半年，顺利的话年底能验收。”
“奖金呢？”父亲问。
“按比例分成，团队每个人都有份。”他说，“我也答应了，超额完成的部分，拿出来请大伙吃顿好的。”
父亲嗯了一声，没再问。
但这一个“嗯”，比什么都重。
大姑父又想找话题，端着杯子站起来：“来来来，咱不说工作了，说点高兴的。老夫子，你现在日子过得不错，是不是该请客了？”
老夫子看着他：“您想让我请什么？”
“简单点，明年春节，你主办家庭聚会！”大姑父笑呵呵地说，“场地你出，饭菜你包，红包你发，让大家也沾沾你的喜气。”
这话听着热闹，实则埋着坑。
办一次全家聚会，少说几千，还不算人情往来。他是想看老夫子推脱，或者当场尴尬。
老夫子却一口答应：“行啊，没问题。”
满桌人都愣了。
“真的？”大姑父不敢信。
“真的。”老夫子点头，“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既然是我办，那就按我的规矩来。”他说，“第一，不准打听未婚小辈的感情状况；第二，吃饭时不许比较收入、房产、孩子成绩；第三，谁要是当众贬低自家亲戚，罚五百红包当场发群里。”
众人面面相觑。
“这……这也太严格了吧？”二姨妈嘀咕。
“严吗？”老夫子反问，“比起你们刚才轮番上阵问我买房、升职、生孩子，我这三条不算多吧？”
没人说话。
“怎么？”他笑着举杯，“不敢答应？还是怕自己做不到？”
堂哥低头喝酒，小姑假装整理头发，大姑父端着杯子僵在原地。
最后还是母亲打圆场：“哎呀，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干啥。吃饭吃饭。”
老夫子这才举起杯子：“那我敬大家一杯。感谢各位长辈一直以来的关心。我和陈小姐会好好过日子，也会记得这份亲情。只要你们不来考我，我年年都请大家吃好的。”
他这话一出，桌上终于有人笑了。
父亲也端起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酒杯相碰的声音清脆响亮。
老夫子喝完一口，放下杯子，伸手握住陈小姐的手。
她的手很暖。
窗外夜色渐深，楼下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映在玻璃上，像撒了一地碎金。
屋里的菜已经凉了大半，可气氛反倒比刚开席时热乎。
老夫子扫视一圈，看到那些刚才咄咄逼人的面孔，如今都沉默地低头吃饭。
他知道，这场仗，赢了。
但他没得意，也没多说一句。
真正的较量，从来不在嘴上。
就在他准备夹菜时，小姑忽然又开口：“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吧？”
老夫子停下筷子，看向她。
陈小姐的手微微收紧。
他没急着回答，而是缓缓放下筷子，直视对方眼睛。
“你这么关心这事，是不是想当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