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的时候，老夫子正把笔帽拧上，合上那本写满数据的周历。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十一点二十三分。
这个时间来人，不会是寻常事。
他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大番薯站在外面，手里抱着一叠纸，脸有点红，呼吸也不太稳，像是从远处一路跑来的。他头上那三根头发歪在一边，有一根还卷了个小圈。
“你来了。”老夫子侧身让他进来。
大番薯一脚踩进拖鞋，另一只脚还在门外晃，“我……我真不知道找谁了，只能来找你。”
他走进客厅，往沙发上一坐，纸散了一地。老夫子弯腰捡起一张，上面是张表格，标题写着“小学新生报名登记表”，旁边盖着三个红色的章——“资料不全”“片区不符”“名额已满”。
“怎么回事？”老夫子问。
大番薯抓了抓头，那根卷着的头发弹了一下，“我女儿要上学了，六岁，该读一年级。我按规矩报了三所学校，全都给退了。人家说我们住的地方划片不对，要转学又没空位。我问教育局，他们让我等明年再来。”
“明年？”老夫子皱眉，“孩子不能耽误一年。”
“我知道啊！”大番薯声音高起来，又马上压低，“我这几天跑了五趟教育局，腿都快断了。他们说现在学位紧张，好学校一个班三十个人，报名的有两百多。还得看房产、户口、积分，有的还要面试家长。”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递过去。照片里是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笑得眼睛弯成线。
“这是我闺女，叫小花。老师说她聪明，幼儿园年年拿进步奖。可现在连校门都进不去，我……我心里难受。”
老夫子看着照片，没说话，转身走向书房。
几秒后，客厅的投影屏亮了。一串数据从上往下滚动，标题是“本市近五年基础教育资源分配统计”。
“你看。”老夫子指着屏幕，“重点小学平均录取率百分之十七点八，去年最高的一个学校，七个人抢一个学位。你住的那个片区，对口的小学去年报名人数超了两倍，摇号都没轮上一半。”
大番薯凑过去，眼睛瞪大，“那怎么办？难道让孩子去郊区上学？单程要坐四十分钟公交，她那么小……”
“先别急。”老夫子调出另一组数据，“也不是完全没机会。有些学校的补录通道还没关，只要你材料齐全，社区证明、疫苗本、居住证这些都齐了，还有可能调剂。”
他顿了顿，“你刚才说资料被退回，是因为什么？”
“说是房产证明有问题。”大番薯挠头，“我租的房子，房东不肯开正式租赁合同，说开了要交税。我去居委会开了居住证明，但他们说不算数。”
老夫子点头，“这是常见问题。很多家庭卡在这一步。”
他正准备继续分析，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一个小弹窗，颜色由灰变红，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
“嘀。”
老夫子眼神一凝。
那是金手指系统的异常警报。
他点开弹窗，一行字跳出来：“检测到非常规操作：多个学校学位预留状态在十分钟内被集中修改，Ip地址匿名，行为模式与常规行政流程不符。”
“有人在动学位数据？”大番薯凑过来，脑袋几乎贴到屏幕上。
“不是正常操作。”老夫子快速调出日志记录，“系统显示，过去三天，已经有十一所学校的‘待定名单’被远程访问过，其中有六所是你女儿报名过的。”
“谁干的？”
“还不清楚。”老夫子切换界面，开始追踪Ip来源。路径像迷宫一样绕了几圈，最后停在一个中转服务器上。但他注意到，这个服务器曾出现在另一个监控列表里——老赵的资金流转记录查询日志。
两次访问，间隔不到两小时。
老夫子眯起眼。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老赵最近接连吃亏，先是奶茶店合作被骗走一笔定金，又被秦先生带人当场抓包搞破坏，最后签了承诺书，灰溜溜走了。那人一向记仇，现在动不了老夫子本人，就拿身边的人下手？
——整大番薯的女儿入学，就是打他的脸。
大番薯还在盯着屏幕，“那个……这会不会影响我女儿的机会？”
“会影响。”老夫子关掉页面，语气沉下来，“如果有人故意把名额锁死，或者塞进虚假申请，真正的学生就会被挤出去。你现在遇到的‘没名额’，可能根本不是真实情况。”
大番薯愣住，“那……那不是欺负人吗？”
“是报复。”老夫子说，“但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是谁，也不能直接举报。没有实锤，对方会反咬一口，说我们造谣。”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等着吧？”
老夫子站起身，走到终端前，输入一串指令。屏幕分成四格，分别显示教育局官网后台、学位分配系统日志、匿名Ip活动轨迹，以及老赵名下公司的网络注册信息。
“我已经把所有异常数据加密存档。”他说，“接下来，我会盯住这个Ip的每一次动作。只要它再动一次，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源头。”
大番薯听得一脸懵，“听不懂……但我知道你要帮我，对吧？”
“你是我的搭档。”老夫子回头看他一眼，“你女儿的事，就是我的事。”
大番薯鼻子一酸，低头搓着手，“谢谢你……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老婆天天骂我没用，说连孩子上学都搞不定，我还怎么当爹……”
“别这么说。”老夫子递给他一杯水，“事情还没到那一步。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别让对方看出我们在查。”
“那我明天还去教育局吗？”
“去。带上所有材料，重新提交一遍。动作要慢，态度要笨，别让人觉得你有备而来。”
“我装傻就行了吧？”大番薯咧嘴一笑，“这个我会。”
老夫子点头，“你负责明面跑手续，我负责暗地查数据。咱们双线推进。”
他坐下，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一张全市小学分布图。每个学校旁边浮现出数字，红的代表竞争激烈，黄的代表尚有余量，绿的则是招生不足。
“你看，东城区那几所热门学校，红得发紫。但西边有两个新办的实验小学，评分不错，生源还没饱和。如果你愿意考虑，我可以帮你争取调剂机会。”
“可以啊！”大番薯拍大腿，“只要有书读，去哪儿都行！”
“那就先朝这个方向努力。”老夫子说着，突然发现地图上某个学校的标记闪了一下。
那是城南一小。
三十秒前，它的“剩余学位”数量从“3”变成了“0”。
而就在一分钟前，大番薯刚提交过一次在线预审申请。
老夫子立刻调出后台日志。
系统记录显示：在他提交后的第十二秒，有一个匿名账号登录管理端，手动关闭了该校的报名通道，并将三个名额划入“内部预留”。
操作时间，精准得像掐着表。
“问题出在这里。”老夫子低声说。
“怎么了？”大番薯凑过来。
“你刚报的学校，被人临时锁了名额。”老夫子指着屏幕，“而且是在你提交申请后立刻发生的。这不是巧合。”
大番薯瞪大眼，“谁这么缺德？”
老夫子没回答。他正在回溯那个匿名账号的登录路径。经过三次跳转后，最终指向一个注册于三年前的公司邮箱。
邮箱所属单位：老赵名下的“宏达商贸有限公司”。
虽然账号本身无法直接关联到老赵本人，但这家公司近期的所有网络活动，都被金手指标记过。尤其是上周，它曾试图入侵奶茶店的财务系统，被自动拦截。
同样的手法，同样的目标——扰乱、破坏、制造麻烦。
老夫子把证据链截图保存，加密上传至云端备份。
“我已经拿到初步线索。”他对大番薯说，“接下来几天，你继续跑线下，我去查这条线。记住，别提我在帮你，也别表现出着急。越平静，对方越容易露出马脚。”
大番薯用力点头，“明白！我就装作啥都不懂，天天去排队，烦死他们！”
老夫子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你去烦别人，我来揪幕后的人。”
他重新看向屏幕，目光落在那个被锁死的“0”上。
城南一小，原本是大番薯女儿最有可能进入的学校。而现在，它成了第一块被刻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老夫子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开始。
大番薯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女儿的照片，嘴唇抿得很紧。
老夫子站起身，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已经凉了。
窗外雨还在下，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书房里闪烁的屏幕。
老夫子按下刷新键。
页面加载完毕的瞬间，一条新消息跳出——
“城北实验二小，新增补录名额两名，报名截止时间：明日中午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