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像是被踩到尾巴般猛地回神,脸颊瞬间涨红:
“你别乱说,克里夫!我只是……只是……”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心中那种淤塞的、混杂着失望与迷茫的情绪。
“只是不习惯老子的做法?”
克里夫替他说完,洪亮的笑声震得车厢都在发颤。
“觉得我像个仗势欺人的恶霸,肆意欺凌弱者的纨绔子弟?”
“哈哈哈哈,跟之前在兵团里完全不一样,是吧?”
诺亚抿紧嘴唇,默认了这个说法。
在他的观念里,帝国军人应当是光明磊落的守护者,即便有那些败坏军人信仰的存在。
但是就他自己而言,一直以来惯着的就是守护的信仰。
原本他以为克里夫应该也是这样,毕竟在兵团,他很照顾自己,一直给他一种憨厚,大大咧咧的平人性格。
但现在……
克里夫收敛了笑容,庞大的身躯灵活地探出车窗,粗糙的大手重重揉了揉诺亚的头发,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温和。
“小诺亚啊,怪不得夏诺尔反复交代让我看好你,你这个……傻小子啊……”
他叹了口气,对身后吩咐道,“把东西拿给他。”
一名随从立刻策马靠近,将一份厚重的牛皮纸袋递给诺亚。
“这是……”
诺亚迟疑地接过。
“你挂念的那位艾莉亚小姐,和她背后家族这些年来做下的‘光荣事迹’。”
克里夫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好好看看吧,看看你眼中那个‘可怜’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诺亚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手指有些颤抖地撕开火漆。
最先滑出的是一叠画像和照片,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张——
瞳孔骤然收缩!
画像上是一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少女,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浑身布满烫伤和割痕,应该是双眼的位置只剩下空洞望着天空。
而站在她旁边,手持血钳、脸上带着疯狂又残忍笑容的,正是那个他曾觉得“美丽又善良”的艾莉亚!
继续下一张再下一张……
老人,妇女,婴儿……
甚至诺亚还看到了危险种与人类……
诺亚猛地将图片反扣在马鞍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迫自己越过那些露骨的照片,继续翻看,每一张纸都记录着触目惊心的罪行:
诱骗外地青年进行“狩猎游戏”、用活人试验新型刑具与病毒、将反抗的佃户全家喂食给他们自己饲养的家畜……
文字冰冷而详实,配着更加冲击视觉的现场素描或模糊却恐怖的照片。
“呕——!”
诺亚再也忍不住,猛地俯身干呕起来,胆汁的苦涩味涌上喉头。
他紧紧抓住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前不断闪现艾莉亚那张巧笑嫣然的脸,与画像上虐待他人时那兴奋扭曲的表情重叠在一起。
“我……我竟然……我差点……”
巨大的后怕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
如果没有克里夫的提醒和夏诺尔长官的再三嘱咐,自己会不会也成为那些画像中血肉模糊的残骸之一?
“混蛋,那个婊子!!!我现在就回去宰了她!!!”
诺亚眼中闪过杀意,他从来没有如此厌恶一个人。
腰间的【月光丽舞·风刃剑】因为他的愤怒,表面燃烧起墨绿色的能量波动。
与艾莉亚一家的所作所为相比,他在边境战场上见过的异民族,反而显得“纯粹”许多——
至少双方是明刀明枪的厮杀。
克里夫默默看着诺亚剧烈反应,直到他喘息稍平,才沉声开口,语气是罕见的沉稳:
“诺亚,冷静点,少一个艾莉亚家族又如何?你要明白这里可是帝都!”
“如今的帝都。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藏着太多披着人皮的恶鬼。”
“我和夏诺尔……我们早就习惯了在这片泥沼里打滚。”
诺亚抬起头,原本偏执的眼眸里恢复了清明,也多了一丝坚毅。
他用力点了点头,将那份沉重的档案死死攥在手里,仿佛要透过这叠纸,牢牢记住这个血淋淋的教训。
克里夫见他这副模样,知道这小子总算开了点窍,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粗豪的神态,用力一拍车厢:
“行了!别一副心思沉重的样子了!今晚老子带你去个好地方,给你这傻小子开开荤……额……错了……是见见……‘世面’!”
“好!”
诺亚正在气头上,没有听出克里夫的言外之意,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口的滞闷。
“我们去哪儿?”
克里夫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野性而又意味深长的笑容,眼中闪烁着诺亚看不懂的、混合着男人与得意的光芒。
“一个能让你彻底丢掉天真,真正‘成为’大人的地方。”
“有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嘛?”
诺亚表示质疑。
“嘿!别说哥哥坑你,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垃圾都能去的,雅得不得了……总之你听哥哥的!!”
见克里夫都这样保证了,诺亚也放下不快,先享受一下帝都风情。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克里夫带他来的地方,会给他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
(注:真是正经干净的地方,不要多想, (^▽^) )
西南的夜,总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尤其是傍着这片名为月光湖的广阔水域。
湖面映着稀疏的星子与那轮不算圆满的月,泛着清冷的光。
晚风掠过,吹皱一池寒水,也吹动了岸边人的衣袂与发丝。
卡尔西斯已穿戴整齐。
一身量身剪裁的骑装轻甲,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金发在朦胧夜色中依旧显眼。
他微微弓下身,好让坐在木质轮椅上的米莉兹能够得着他。
米莉兹伸出手,指尖有些微颤,却异常专注地替他整理着并无需整理的领口、抚平甲胄上本不存在的褶皱。
她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一次触碰,都是在记忆这份触感与温度。
“米莉兹,”卡尔西斯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几分,“夜里风凉,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即便看到她穿着绒袄,他也忧心她脆弱的身子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