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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栖凰的脸色,却在听到“乌合之众”这四个字后,彻底沉了下来。

“乌合之众,就敢夜袭王爷驻跸的驿站?”

她的目光转向卫揽舟,冷声道:“这说明,在他们眼里,你这个朝廷亲封的靖北王,和那个被你一脚踹走的孙茂,没什么两样。”

“这北境,已经没了王法。”

卫揽舟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户。

外面是沉沉的夜色,远处的山峦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狰狞可怖。

一股冷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烛火疯狂摇曳,几欲熄灭。

卫揽舟缓缓转过身。

他那张俊美如神只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那双黑沉的眼眸里,却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喂饱他们之前……”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危险。

“得先让他们学会,什么叫敬畏。”

立威,是当务之急。

天,亮了。

一夜的血腥气,被清晨凛冽的寒风吹散了些许。

卫揽舟已换下那身锦袍,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灰色布衣。

墨黑的长发仅用一根半旧的布条随意束在脑后。

“今天,我去城南查探一下。”

赵栖凰睡得还算安稳,她伸了个懒腰,驱散了残留的睡意。

“我带人去城北。”

“昨天来时,我看到那边街上不少人状态不对,像是染了恶疾。”

卫揽舟闻言,提醒道:“你自己注意安全。”

“放心。”

赵栖凰点了点头。

二人简单地分食了几个包子,便各自带着人,一南一北,分头行事。

……

云州城,北。

才刚踏入街口,一股混合着腐烂、污秽的恶臭就扑面而来。

熏得人头晕眼花,几欲作呕。

跟在赵栖凰身旁抱着药箱的丫鬟小黄,紧紧捂着鼻子,递给赵栖凰一个面纱。

赵栖凰接过面纱,遮住口鼻,眼神扫视着四周。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着破败的纸钱和垃圾打着旋。

所有的“活物”,都聚集在了不远处那座破败的城隍庙里。

她迈步走了过去。

庙门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门洞,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庙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

有人蜷缩在墙角,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声呻吟。

有人靠在神像旁,身体不时抽搐一下,口角挂着白沫。

更多的人,只是睁着一双空洞到没了焦距的眼睛,望着头顶那片灰蒙蒙墙。

这里不像是庙宇。

更像是等死之地。

赵栖凰走到一个蜷缩在破庙门口的老妇人面前,缓缓蹲了下来。

老妇人衣衫褴褛,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许是听到了动静,她艰难地转过头,一双浑浊到几乎看不见瞳仁的眼珠,迟钝地动了动。

赵栖凰放轻了声音,柔和得像三月的春风。

“老人家,我会些医术,能帮你看看吗?”

老妇人没什么反应,仿佛没听见。

赵栖凰也不气馁,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尚有余温的馒头,递了过去。

“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馒头的香气,似乎终于穿透了那层厚厚的死寂。

老妇人的眼珠子,终于对上了焦。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白白胖胖的馒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咕”的一声。

赵栖凰把馒头塞进她干枯得像鸡爪一样的手里。

老妇人拿到馒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用尽全身力气将馒头死死攥住,然后低下头,疯狂地啃咬起来。

吃得太急,她被噎住了,一张脸涨得青紫,剧烈地咳嗽起来。

赵栖凰连忙又递上水囊,轻轻拍着她的背。

“慢点吃,别急。”

一口水顺下,老妇人总算缓过气来。

她看着赵栖凰,那浑浊的眼神里,终于少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活人才有的情绪。

赵栖凰这才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老妇人这次没有反抗,任由她诊脉。

赵栖凰的指尖,感受着那微弱得几乎快要消失的脉搏。

片刻后,她松了口气。

不是疫病啊……

“老人家,您家在哪儿啊?”

赵栖凰一边诊脉,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

“为什么大家都挤在这庙里,不回家吗?”

老妇人咽下最后一口馒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破石在摩擦。

“回家?”

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家里人嫌弃着呢。”

“一到冬天,这鬼地方就冷得能冻死人,我们这些老骨头,身上总会犯些老毛病。”

“来庙里,就是求个心安。”

“求庙里的神佛保佑,要是病好了,就自己走回家。”

她顿了顿,麻木地看了一眼庙里那些一动不动的人。

“病不好,死在这儿,也方便官府的人拖出去集中埋了,省得烂在家里臭了屋子。”

赵栖凰露出怜悯的神情。

从刚才诊脉的脉象来看,这位老妇人得的不过是些风湿、寒症,加上常年营养不良,身子亏空得厉害罢了。

根本不是什么绝症。

只要有药,有食物,好好调理,根本不用在这里等死。

赵栖凰看着她,说道:“这只是些慢性病,一到冬天就容易复发,你们应该去看大夫。”

“大夫?”

老妇人讥笑了一声。

“姑娘,你不是我们北境的人吧?”

“看大夫,那是要钱的,我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哪来的钱?”

“再说了……”

她叹了口气,眼神只有麻木。

“好大夫,谁愿意来我们北境这鬼地方?”

“留下来的,要么是骗子,要么就是比我们还穷的赤脚郎中,治不好病的。”

赵栖凰瞬间明白了。

她看着这座死气沉沉的破庙。

心中沉重如山。

北境,不止缺钱,缺粮。

更缺的,是人。

是能治病救人的大夫,是能教书育人的先生,是能修筑城墙的工匠……是所有能让这片土地重新活过来的人。

卫揽舟想要守住北境,光靠杀戮和威慑,是远远不够的。

这里,是一个已经烂到根子里的窟窿。

与此同时。

云州城南。

这里与城北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反而透着一股子扭曲、畸形的“活力”。

街边,三五成群的壮汉随处可见。

他们大多敞着怀,露出狰狞的纹身,腰间明晃晃地挎着刀。

一双双眼睛,像饿狼发现了羊群,在每一个路过的百姓身上来回逡巡。

仿佛在挑选下一顿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