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之眼”前哨站仿佛一个重伤初愈的巨人,在星域的怀抱中沉默地呼吸。外部装甲上新增的修补痕迹如同狰狞的伤疤,记录着不久前那场与“裁决之影”的短暂而恐怖的接触。内部,能量管路低沉的嗡鸣取代了往日的静谧,维修机器人如同工蚁般穿梭不息,修复着那超负荷运转后近乎崩溃的各类系统。
陈一一躺在核心医疗舱内,生物修复液漫过她的身躯,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与近乎枯竭的精神力。秩序壁垒臂甲被卸下,放置在旁边的维护架上,其表面那些新增的、仿佛瓷器冰裂般的纹路,在舱内幽蓝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万象罗盘则静静悬浮在医疗舱的控制终端上方,其光芒依旧内敛,但仔细看去,能发现那“源初之理”的印记搏动频率比以往稍快了一丝,仿佛一颗受惊后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脏。
与“裁决之影”的对峙,时间虽短,其凶险程度却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战斗。那不是力量的碰撞,而是存在层面的否定与坚守。对方那“格式化”一切的灰白能量,以及初火那定义“存在”的苍白光辉,这两种超越常规认知的力量交锋,在她灵魂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她闭着眼,意识却并未完全沉睡,而是在反复回溯着当时的每一个细节。那灰白构造体冰冷绝对的“秩序”,初火那源自太初的“定义”权威,以及最后那声仿佛跨越无尽虚空传来的、冰冷的叹息……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结论:她,以及她所守护的“平衡之路”,已经正式被某个无法想象的、高踞于星海之上的“机制”或“存在”所注视。
“校正者”……“裁决之影”……它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是宇宙冷酷的免疫系统,还是某个超然文明的执法工具?初火又能在这对抗中支撑多久?
无数疑问如同漩涡,在她脑海中盘旋。
医疗舱的指示灯由红转绿,修复液缓缓排空。陈一一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尽管疲惫感依旧深重,但至少已经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她坐起身,感受着肌肉传来的酸痛和精神的刺痛,这些都是强行施展“万象归寂”和过度驱动“源初之理”留下的后遗症。
“一一,你的生命体征已稳定在安全阈值以上,但精神力和身体机能完全恢复仍需至少五个标准日。” dJ幽冥的声音通过医疗舱的通讯器响起,一如既往的冷静,但陈一一能听出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知道了。”陈一一的声音有些沙哑,“外部情况如何?”
“星域外围被‘格式化’的区域依旧保持死寂状态,规则活性为零,暂无恢复迹象。未再次检测到‘裁决之影’或类似的高维入侵信号。常规监控范围内,‘虚影商会’、‘归墟’污染等活动迹象处于低位。” dJ幽冥快速汇报着,“但是……”
它顿了顿,调出了一段新的数据流,投射在医疗舱的内壁上。
“……在你昏迷期间,我们持续接收到的、来自银河系之外的那个无法解析的诡异信号,出现了规律性增强。其脉冲间隔缩短了百分之十五,信号强度提升了近三倍。并且,在其复杂的编码中,我们首次分离出了一段……重复结构。”
画面中,那扭曲怪异的信号波形被高亮标记出一部分,那部分确实在以一种固定的模式循环出现,如同某种语言的单词,或者……某种标识。
“能分析出这重复结构的含义吗?”陈一一凝神看着那波形,心中那股不安感再次升起。
“无法直接破译。但其结构本身,与‘织网者’遗产中记录的、用于标识‘友好’或‘中立观测点’ 的古老信息符号,有不足百分之五的相似度基底。请注意,相似度极低,可能只是巧合。” dJ幽冥谨慎地分析道。
友好?中立观测点?来自银河系之外的未知存在?
陈一一皱起眉头。这信号出现的时间点太微妙了。就在她与“裁决之影”交锋之后不久,信号就显着增强了。这像是……回应?或者说,是某种确认?
难道,这信号的发送者,也观测到了“裁决之影”的出现和退却?它们是在表达某种立场?还是说,这仅仅是另一种形式的……“观察”?
宇宙的深邃与复杂,再次超出了她的想象。在“虚空”、“归墟”、“星旋”、“校正者”这些已知(或部分已知)的威胁与观察者之外,竟然还有来自河外星系的“低语”?
她感到一阵头痛。局势非但没有因为击退(或者说暂时逼退)“裁决之影”而明朗,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敌人似乎无处不在,而潜在的盟友(如果那信号真的代表友善)却又如此遥远和难以理解。
“继续监控该信号,尝试建立更复杂的分析模型。同时,向艾瑟拉长老汇报这一情况。”陈一一指令道。守夜人传承悠久,或许他们对河外信号有所了解。
她离开医疗舱,换上便服,走到了观测平台。舷窗外,“静谧边疆”的星空似乎依旧,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星域边缘那几块死寂的“伤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头顶悬着的利剑。
她抬起手,轻轻触摸着悬浮跟来的万象罗盘。冰凉的触感中,能感受到其中“源初之理”那微弱而坚定的搏动。
“我们还需要时间……”她低声自语。
不仅仅是恢复的时间,更是成长的时间,布局的时间,寻找答案与盟友的时间。
然而,宇宙的时钟,从不会为任何人放缓。就在她凝望星空,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落子时,dJ幽冥的通讯再次传来,带着一丝新的发现:
“一一,在深度筛查之前与‘裁决之影’接触前后的所有空间波动数据时,我们发现了一个被主要事件掩盖的、极其微弱的次级空间翘曲信号。该信号并非来自‘裁决之影’,其技术特征……与星旋族高度吻合。它似乎在‘裁决之影’出现前短暂抵达,在交锋过程中始终保持静默观测,并在‘裁决之影’退却后悄然离开。”
陈一一目光一凝。
星旋族……他们果然在场!他们看到了全过程!这些冰冷的观察者,在这场关乎“存在”定义的冲突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纯粹的记录者,还是……别有用心的旁观者?
第九卷的序幕,就在这余烬未冷、新信号又至,各方势力若隐若现的复杂局面中,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