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汉国,西北抗楚前线,中军大帐。
巨大的牛皮地图铺满了整张紫檀木帅案,山川河流、关隘城池、敌我态势,皆以各色小旗标注其上。然而此刻,这张本该运筹帷幄的地图,却像一张被无形巨手狠狠揉皱的纸,处处透着紧绷与不祥。帅案旁巨大的铜火盆里,上好的银丝炭烧得通红,却驱不散帐内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砰!!!
一只戴着精钢护腕、指关节粗大的手掌,狠狠砸在坚硬的紫檀木帅案之上!厚重的案面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案上堆积如山的军报、令箭、笔架猛地一跳!
“混账!无耻之尤!项惊雷!炼兽宗!好!好得很!”
咆哮声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震得帐顶悬挂的牛油巨烛火焰一阵狂乱摇曳。南汉西北前线总帅,大将军潘崇策,霍然起身!他身材魁梧如山,身披沉重的明光山文重铠,此刻须发戟张,一双虎目因极致的暴怒而赤红如血,死死盯着帅案上那份刚刚由八百里加急信使用命送来的、染着黑褐色血迹的紧急军情塘报!
那塘报上,寥寥数行字,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大年初五,楚军右路项虎臣、炼兽宗阴无咎、厉天罡、雷音境沙蜥王,统三万沙蜥兽潮,猛攻海陆川军镇!左路告急!十万火急!”
三万沙蜥兽潮!雷音境沙蜥王!炼兽宗两大总舵主!再加一个楚军悍将项虎臣!
潘崇策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顶门,眼前阵阵发黑!他深知海陆川军镇的底细,林自强再是骁勇善战,军卒再是悍不畏死,面对这等毁天灭地的力量,无异于螳臂当车!那两万条鲜活的生命,那刚刚在西北打出威名的海陆川军,那如同彗星般崛起的将星林自强…难道就要在这大年初五,被楚人和炼兽宗联手碾成齑粉?!
“大将军息怒!”帅案下,几位心腹将领和幕僚脸色同样难看至极,有人忍不住出声劝道,“当务之急,是速发援兵!”
“援兵?援兵?!”潘崇策猛地转过身,重铠甲叶摩擦发出刺耳的哗啦声,他布满血丝的虎目扫过帐下诸将,声音因暴怒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而嘶哑,“哪来的援兵?!你们告诉我,本帅从哪里调兵?!”
他猛地一指帅案地图上那巨大的、如同毒蛇般蜿蜒在西北冻土上的楚汉对峙战线。
“看这里!”他粗壮的手指狠狠戳在中路核心,一座标注着“锁龙关”的险要关隘,“项惊雷这老匹夫的主力,三十万大军!就他妈死死钉在锁龙关外五十里!从初五凌晨开始,楚军的中军主力就一反休战常态,像疯狗一样!强攻我锁龙关外围的七座前哨壁垒!弓弩箭矢、投石机、攻城锤…不要钱似的往上砸!项惊雷那杆‘项’字帅旗就在阵前督战!他本人更是亲自出手,隔空一掌就轰塌了‘鹰嘴崖’半边山壁!压死压伤我守军数百!”
潘崇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虎在低吼:“锁龙关!锁龙关!那是我中路几十万大军的命门!一旦有失,整个西北防线将被拦腰斩断!中军所有预备队,包括本帅的亲卫营,已经全部压上去了!现在关墙上下,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了血!每一寸土地都在厮杀!哪里还能抽出一兵一卒?!”
他的手指又猛地划向地图右翼,一片标注着“黑风峡”的复杂丘陵地带。
“还有这里!”潘崇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楚军左路那个阴险的毒蛇,司马懿!他麾下的‘玄蛇军’!从初四夜里就开始大规模调动,借着风雪掩护,像鬼影子一样渗透进黑风峡!今天一早,烽火连天!司马懿亲自坐镇,驱使着数不清的、被炼兽宗邪法催化的毒虫异兽,配合他麾下精锐,猛攻我右路大将赵破虏的防区!黑风峡地形破碎,易守难攻?放屁!在那些无孔不入的毒虫和悍不畏死的楚军面前,处处都是漏洞!赵破虏已经连发三道求援血书!他的人马被死死缠住,伤亡惨重,连自保都岌岌可危!右路,同样动弹不得!”
潘崇策猛地回身,双手撑在帅案上,沉重的身躯微微前倾,赤红的虎目死死盯着帐下诸将,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悲凉:
“中路被项惊雷主力死死咬住!右路被司马懿的毒蛇缠住!两处都是数十万大军绞杀的漩涡!每一处都关乎整个西北战局的生死!本帅手中,除了拱卫中军大帐的最后几千卫兵,连一个能调动的千人队都挤不出来了!你们告诉我…怎么救?!拿什么去救他林自强?!”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英雄末路的悲愤和无可奈何的苍凉。
帐内死寂一片。只有帅案上跳动的烛火,映照着将领们铁青而绝望的脸庞。地图上那代表着海陆川军镇的左路一角,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如此孤立无援,被代表着楚军和炼兽宗的巨大黑色箭头死死包围、吞噬…
“报——!!!”
凄厉的嘶喊再次撕裂了帐内令人窒息的死寂!一名浑身浴血、头盔都歪斜了的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进大帐,扑倒在地,嘶声力竭:
“锁龙关急报!楚军…楚军动用了‘撼地龙’!第三道壁垒…第三道壁垒被轰塌了!守军…守军死伤殆尽!项惊雷帅旗已推进至关前五里!守关李将军请求…请求大将军速派援军!否则…否则锁龙关危矣!”
“报——!!!”几乎就在前一个传令兵话音落下的瞬间,又一名背插三支黑色令箭的信使,如同血葫芦般撞入帐内,声音带着哭腔:
“黑风峡急报!赵大将军身中剧毒!司马懿驱使的‘噬金蚁’群已突破第七号隘口!毒雾弥漫,守军…守军溃散!右翼防线…即将崩溃!请大将军…速发援兵!”
轰!
两道如同催命符般的急报,如同两柄重锤,狠狠砸在潘崇策和所有将领的心头!锁龙关告急!黑风峡告急!整个西北防线的核心命脉,正在被楚军以泰山压顶之势,一点点碾碎!
潘崇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扶住帅案才勉强站稳。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最后一丝想要抽调兵力救援左路的微弱希望,在这两份染血的急报面前,被彻底、无情地碾得粉碎!
“大…大将军…”一名老将声音颤抖,带着绝望的哭腔,“海陆川…林侯爷那边…”
潘崇策缓缓闭上赤红的虎目,两行浑浊的热泪,竟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滚落,砸在冰冷的帅案地图上,晕开了那代表着海陆川军镇的一点墨迹。他喉头剧烈滚动了几下,才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带着血的味道:
“传令…海陆川军镇…左路军主将林自强…”
他停顿了一下,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最终,那声音化为一声困龙般的悲怆长叹:
“…死守待援!本帅…本帅…尽力而为!”
“待援…待援…”帐内,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充满无尽苦涩和绝望的喃喃自语。
援兵何在?希望何在?
风雪呼啸,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帐幕,带来北疆刺骨的寒意。中军帐内,死寂如墓。唯有帅案上那两份染血的急报,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死死压在所有人心头,也压在了西北边陲那支浴血孤军的命运之上。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血火交织的海陆川战场。
轰!轰!轰!
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依旧在战场核心肆虐!林自强那蕴含着铜鼎洪荒意志的左手,狠狠拍在了项虎臣镇压而下的雷光巨柱侧面!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混沌初开的苍茫巨力轰然爆发!那不是林自强本身的力量,甚至不属于他所能理解的武道范畴!它霸道、蛮横、带着一种无视规则、碾碎万物的原始意志!
咔嚓嚓——!!!
凝练如实质、足以轰碎山岳的银色雷光巨柱,在接触到林自强左手掌心那无形力场的刹那,竟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脆响!粗大的雷柱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恐怖裂痕!狂暴的雷光能量如同失控的怒龙,疯狂地从裂痕中逸散、炸开!
“什么?!”项虎臣面甲下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沛然莫御、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顺着雷光巨柱逆冲而来!他握锤的双臂瞬间麻痹,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乌金锤柄!胯下神骏的黑马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嘶,四蹄一软,竟被这股反震之力硬生生压得跪倒在地!
轰隆!!!
雷光巨柱彻底崩碎!化作漫天狂舞的、失控的银色电蛇,将周围数十丈内的一切都化作焦土!
噗!
林自强也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鲜血竟带着淡淡的金色光点!强行引动铜鼎那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对他身体的负荷是毁灭性的!他感觉全身的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识海更是如同被巨锤轰击,剧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
“趁他病!要他命!”厉天罡虽也被刚才那诡异的力量反震得气血翻腾,但他凶性更炽!看到林自强吐血倒飞,他眼中血光大盛,狂吼一声,不顾体内翻腾的气血,强行催动力量,拖着那狰狞骨刃,如同疯魔般再次扑上!血色刀罡再次凝聚,虽然比之前黯淡不少,却依旧带着撕裂一切的凶戾,狠狠斩向林自强空门大开的腰腹!
“魂归九幽!”阴无咎那如同毒蛇般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他黑袍鼓荡,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急速划动,一道道惨白刺骨的“冰魄指”如同索命寒星,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般射向林自强周身要害!每一指都蕴含着冻结灵魂的阴毒力量!
“侯爷——!”远处,王石头浑身浴血,刚刚劈开一头沙蜥统领的头颅,看到这一幕,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狂吼!他想冲过去,却被更多的沙蜥和炼兽宗弟子死死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刀罡和指芒,如同跗骨之蛆般追向倒飞的林自强!
完了吗?
林自强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身体在空中不受控制地翻滚。铜鼎传来的那股洪荒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身体被彻底掏空、经脉寸断般的剧痛。厉天罡的血色刀罡撕裂空气的尖啸,阴无咎冰魄指冻结灵魂的寒意,如同死神的镰刀,已经触及了他的皮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刹那!
嗡——!
他左臂袖袋内,那枚沉寂了一瞬的铜鼎,再次发出了一声低沉却穿透灵魂的嗡鸣!这一次,嗡鸣不再狂暴,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润与生机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铜鼎中涌出,如同涓涓细流,瞬间流遍林自强近乎枯竭、濒临崩溃的四肢百骸!
那暖流所过之处,撕裂灼痛的经脉竟被快速滋养、修复!翻腾欲裂的脏腑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抚平!识海中那撕裂般的剧痛也如同被清泉洗涤,瞬间清明了不少!
更诡异的是,这股暖流似乎与战场上弥漫的、浓郁到化不开的血煞之气、死亡怨念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林自强倒飞的身体尚未落地,他模糊的视线中,仿佛看到无数缕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红色丝线,正从战场上每一个倒下的生命——无论是沙蜥、楚军、炼兽宗弟子,还是海陆川军的英魂——的残躯和逸散的精神中飘出,如同受到无形召唤的萤火,无声无息地汇聚向他左臂袖袋的位置!
这些淡红色的“丝线”触碰到铜鼎的瞬间,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吞噬、转化!铜鼎那古朴的表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玄奥的暗金色纹路一闪而逝,鼎身传来的温热感也增强了一丝!
这股由铜鼎反馈而来的、融合了战场血气与生机的奇异暖流,虽然无法让林自强瞬间恢复战力,却如同在即将熄灭的油灯里注入了一滴滚烫的灯油!
刷!
林自强原本涣散的眼神陡然凝聚!在血色刀罡及体前的那一刹那,他强提最后一口真气,身体在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近乎折断腰肢的角度猛地一拧!
嗤啦!
厉天罡的血色刀罡擦着他的腰侧掠过,将他残破的皮甲彻底撕裂,在腰肋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淡金色的血液狂喷而出!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噗!噗!噗!
阴无咎的三道冰魄指,两道落空,最后一道却精准地洞穿了他左肩!一股阴寒歹毒的死气瞬间侵入!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
“呃啊——!”林自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如同破麻袋般重重砸落在地,激起漫天烟尘!他躺在冰冷刺骨、浸满血污的冻土上,意识再次陷入模糊的边缘,左臂的铜鼎依旧在微微发热,贪婪地汲取着战场上弥漫的死亡气息…
“哈哈哈!他不行了!砍下他的头!”厉天罡见林自强倒地,狂喜大笑,拖着骨刃就要冲上来补刀。
阴无咎眼中也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枯瘦的手指再次抬起。
然而——
“吼——!!!”
一声比之前更加暴怒、更加痛苦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太古凶兽,猛地从战场另一侧炸响!是那头暗金沙蜥王!
只见它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暗金色的血液如同小溪般流淌,最严重的是它那根引以为傲的独角,竟从中折断了一小截!此刻,它那巨大的暗金竖瞳,正死死盯着一个方向,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一丝…惊惧?
它所望之处,正是海陆川军镇那坍塌的缺口边缘!那里,绛紫色的身影依旧在“游斗”。
冯保身形如鬼魅,在几头被他的紫芒气劲弄得狂暴混乱、自相残杀的钢骨境沙蜥统领之间穿梭。他动作看似轻灵飘逸,实则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恰好让那些发狂沙蜥的攻击落在同伴身上。他细长的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口中却用尖细的声音高喊着:“孽畜休狂!看咱家手段!” 同时,几道阴损刁钻的紫芒再次射出,精准地刺入几头沙蜥统领的伤口,让它们的痛苦和混乱更加剧烈!
他看似在“奋力”拖住这几头沙蜥统领,减轻防线压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出工不出力”的打法,简直就是在戏耍!他根本未尽全力,更未去碰那头最大的威胁——沙蜥王!他的位置,也始终巧妙地保持在距离沙蜥王足够远的安全地带。
沙蜥王智慧不低。它最初被那血色煞气战神和林自强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但当它受伤,尤其是独角折断,剧痛让它恢复了一丝清明后,立刻注意到了那个在它的“精锐”统领中上蹿下跳、如同苍蝇般烦人、不断用阴损手段加深它子民痛苦的人类!
就是这个气息阴冷、如同毒蛇的家伙!一直在用卑鄙的手段干扰它的统领!虽然不是直接攻击它,但这种玩弄它子民、削弱它力量的行为,彻底激怒了这头蛮荒王者!
“吼——!!!” 沙蜥王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冯保的方向,断角处暗金血液狂涌!它放弃了继续冲击摇摇欲坠的营墙,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轰然朝着那个让它感到极度厌恶和威胁的“小虫子”扑去!每一步踏下,大地都如同擂鼓般轰鸣!
冯保脸上的那一丝得意和阴冷瞬间凝固!他万万没想到,这畜生竟然会突然调转矛头,直扑自己而来!那扑面而来的、混合着血腥硫磺味的恐怖威压,让他这位雷音初成的强者都感到一阵窒息!
“护驾!快护驾!”冯保尖细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惊惶!他身形急退,同时对着簇拥在旁的内卫厉声尖叫。
那几个钢骨境的内卫高手也脸色大变,硬着头皮迎向那如同小山般碾压而来的恐怖巨兽!然而,在绝对的力量和暴怒面前,他们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
噗!噗!
沙蜥王巨大的前爪如同拍苍蝇般挥出!两个内卫高手连同他们手中的精钢长刀,瞬间被拍成了一团扭曲的血肉混合物!
“啊!”冯保吓得魂飞魄散,再顾不上什么风度,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化作一道模糊的紫影,朝着中军大营的方向亡命飞遁!
沙蜥王岂肯罢休?它发出震天的咆哮,迈开巨柱般的四肢,紧追不舍!庞大的身躯所过之处,无论是楚军、沙蜥还是海陆川军的士兵,皆被无情地撞飞、碾碎!它所追逐的方向,赫然是楚军和炼兽宗阵型的侧后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乱了楚军和炼兽宗的进攻节奏!厉天罡和阴无咎追杀林自强的动作也不由得为之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