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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大明执政官 > 第102章 市舶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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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港的清晨,海雾尚未完全散去,码头上已然人声鼎沸,与月余前的死寂判若两地。

市舶司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旗下,是排成长龙、等待核验货物缴纳“船钞”“货税”的商船。

王良带着他的学生,身着市舶司统一的青色吏服,在一张张特制的长桌前忙碌着。算盘珠的噼啪声、用“天竺数字”快速记录的低语声、以及按照新式表格进行分类登记的沙沙声,交织成一曲前所未有的、属于秩序与效率的乐章。

文贵站在海防公所改建的二层望楼上,凭栏远眺。他一身绯色孔雀补服,在海天一色的灰蓝背景中,如同一簇稳定燃烧的火焰。

目光扫过井然有序的码头,扫过远处海面上几艘悬挂奇异旗帜、正被引导入港的佛郎机商船,最后落回公所院内那些虽略显疲惫但眼神专注的属下身上。

他心中并无多少初战告捷的喜悦,唯有沉甸甸的责任与审慎。陈祖寿的人头确实起到了立竿见影的震慑效果,地方上的明面抵抗几乎销声匿迹。但文贵深知,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

“部堂,”一名亲随幕僚快步上楼,低声禀报,“漳州府那边递来帖子,言及府尊大人病体渐愈,欲设宴为您接风洗尘,并商讨……关于市舶司与地方政务衔接之事。”

文贵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病了月余,偏偏在市舶司站稳脚跟、税收初见成效时“痊愈”了。这宴,怕是鸿门宴。

“回复府尊,好意心领。然市舶司初立,百废待兴,本部堂分身乏术。待诸事稍定,再行叨扰。”他淡淡回绝。此刻,他不能给对方任何在酒桌上套话、施压,或是制造“官绅和睦”假象的机会。他必须保持超然与权威。

幕僚刚领命而去,王良便捧着一叠账册寻了上来。他脸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眼神里透着一种专注于数据世界的清澈光芒。

“文部堂,”王良将账册呈上,“这是开港十日来的税入总录。按新制核算,已收船钞、货税共计银一万三千七百两有奇,另抄没陈犯家产折银约五万两。仅是这十日之入,已超过去年漳州府上报全年商税的数倍。”

文贵接过,仔细翻阅。账册条理清晰,数字工整,各项收支分门别类,一目了然。他心中暗暗点头,陛下引入的这套法子,确有其神妙之处。

“好。这些银钱,要尽快厘清。”文贵合上账册,目光锐利,“除按章程上解京师及留足市舶司日常用度外,从中拨出八千两,专款用于修缮港口、建造税仓;再拨五千两,交由顾经历,用于招募、训练巡海民壮,购置快船。这海上的规矩立起来了,手里的棍棒也得硬起来才行。”

“下官明白。”王良躬身应道。他如今虽仍是宦官身份,但在文贵这位手握实权的二品大员面前,已能以“下官”自称,这是文贵给予的尊重,也是他自身能力赢得的地位。

午后,文贵召见了顾云卿。顾云卿依旧是一身青袍,但眉宇间那股冷冽之气,似乎因这海风的吹拂而更添了几分肃杀。

“顾经历,近日海上可还平静?”

“回部堂,表面平静。”顾云卿声音低沉,“陈祖寿伏法,各地豪强确已收敛。但据卑职所查,有几家与陈家素有往来的,已暗中将部分船只、货殖转移至潮州、泉州一带,似有另起炉灶,继续走私之意。此外,盘踞在外洋几个岛屿上的几股海盗,近来活动也频繁了些,恐与陆上某些人未断联系。”

文贵沉吟片刻,道:“陆上的事,他们只要不在月港生事,暂且由他。但海上,绝不能乱。你招募民壮、购置船只之事需加快。另外,以市舶司名义,起草一份海事告示:凡愿遵守市舶司规章,登记纳税之商船,皆可申请市舶司巡海船队护航。若遇海盗劫掠,巡海船队有救援之责。同时,悬赏缉拿那几股有名号的海盗头目,死活不论!”

他这是在建立一套官方的海上安全体系,既是保护合法商人,也是在争夺海上控制权,更是对海盗及其背后势力的公然宣战。

顾云卿眼中精光一闪:“卑职领命!只是……部堂,此举耗费必巨,且可能即刻引发与海盗的冲突。”

文贵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繁忙的港口,语气坚定:“陛下将此地交予我等,不是让我们来和光同尘的。这海上的规矩,终究要用实力去打出来。钱,从税收里出;仗,迟早要打。晚打不如早打,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他的话语中透出的决绝与担当,让顾云卿肃然起敬,拱手道:“卑职必竭尽全力!”

就在文贵于东南砥砺前行之时,数千里外的京师,另一场关乎国运的耕耘也在默默进行。

西苑,一处僻静的殿宇被辟为“格物院”。此地虽无市舶司的喧嚣,气氛却同样热烈。

几个从工部、钦天监抽调来的官员,以及一些被皇帝特旨征召的民间巧匠,正围着一件被拆解开的物件——一门从月港紧急送来的、缴获自佛郎机商船的佛郎机后装式速射炮。

一名年轻官员正指着黑板,用粉笔勾勒着炮身的结构,激动地讲解着:“……诸位请看,此炮与我大明火炮最大不同在于‘子铳’!预先装填弹药,战时轮换,如此便可实现速射!其闭气结构亦颇为精巧……”

下方,英国公张懋与周遇吉赫然在座。

张懋捻着胡须,眼神锐利如鹰,他关心的不仅是火炮本身,更是其对战法的颠覆。

周遇吉则更是全神贯注,不时发问,脑海中已然在推演如何将这种火力与新军的战术结合。

而在御书房内,梁正看着杨廷和呈上的、关于在北方边镇逐步推行“考成法”的条陈,微微颔首。

杨廷和的动作很快,开海的成功为他提供了更多的政治资本和改革底气。

“陛下,”杨廷和缓声道,“月港文贵送来奏报,开局良好,税收日增。然其提及,需加强海上武备,以应对海盗及可能的外来威胁。臣以为,或可令兵部,从江浙水师中,抽调部分堪用战船及熟稔水战之老卒,南下充实月港水师。”

梁正放下朱笔,思索片刻,却摇了摇头:“文贵那边,让他先用市舶司的税收,自行招募、组建。江浙水师积弊已深,抽调的兵船,未必堪用,反而可能带入旧习气。就让他在那张白纸上,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至于周遇吉的新军……”他目光投向西苑的方向,“等他们把佛郎机炮吃透了,仿制、改良出来,再谈下一步。”

他的布局,环环相扣,既有眼前的务实,更有长远的谋划。

夜幕再次降临月港。文贵处理完最后一本文书,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窗外,港口的灯火与天上的星光连成一片。他知道,在这片璀璨之下,隐藏着无数的暗流与杀机。

但他心中并无畏惧。

陛下在京师统筹全局,杨廷和在朝中鼎力支持,周遇吉在磨砺新军之锋,王良在厘清钱粮之数,顾云卿在暗处监察四方……他并非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