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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大明执政官 > 第370章 稚龄承重 宜缓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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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秋,天高云淡,金瓦红墙在澄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肃穆。一场因北疆鞑靼小股部落扰边捷报而举行的例行庆功宴上,君臣同乐,气氛看似融洽。

然而,在这觥筹交错、颂圣之声不绝于耳的表象下,一些敏锐的目光,却时不时地、极其隐晦地掠过御座之侧——那里设了一小席,皇长子朱载堃正襟危坐,虽然年幼,却努力模仿着父皇的姿态,安静地用着面前的膳食。这是他第一次在较为正式的宫廷宴会上,出现在如此显眼的位置。

“大殿下真是仪态端方,沉静有度啊。” 席间,某位以清流自居、素来谨慎的翰林学士,仿佛不经意地对邻座低声感慨,“虽只总角之年,已隐有仁者之相,此乃社稷之福。”

邻座是一位在户部任职的郎中,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含糊应道:“陛下教导有方,殿下们皆聪慧伶俐。” 他不敢接这个话头,但心中却是一动。皇帝让皇长子出席此宴,是无心之举,还是某种暗示?

更多人的目光则更加复杂。一些勋贵武将,看着朱载堃尚显单薄的身板,心中或许掠过一丝对未来的不确定——这位可能的未来君主,会像今上一样重视武备、锐意开拓吗?还是会更亲近文臣?一些在新政中获益匪浅的官员,则希望未来的储君能延续皇帝的政策。而少数内心对新政仍有抵触的守旧派,则不免暗藏忧虑,生怕“父业子继”。

这些目光,尽管掩饰得很好,但如何能完全逃过朱厚照的眼睛。他神色如常地与臣子们交谈,接受敬酒,余光却将席间种种细微反应尽收眼底。他让堃儿出席,确有观察之意,但并非为了立刻传递立储信号,而是想看看,这个孩子在相对正式的公共场合,会如何自处,又会引起怎样的涟漪。

结果让他既欣慰又警惕。欣慰的是,堃儿的表现堪称得体,没有怯场,也没有失仪,那份超出年龄的沉静,确实颇有“嫡长”风范。警惕的是,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露面,就能在臣子心中激起如此多的猜测与暗流,可见“国本”二字牵动之深。这更坚定了他“宜缓不宜急”的想法。

庆功宴后,朱厚照独处时,对随侍的心腹太监王岳吐露了部分心声。

“王岳,你看堃儿今日如何?”

王岳躬身,小心翼翼答道:“回皇爷,大殿下沉稳知礼,颇有陛下年少时的风范。”

朱厚照笑了笑,不置可否:“沉稳是好事,但身为储君,仅沉稳是不够的。朕像他这么大时……”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他像这么大时,灵魂还未穿越,还是个真正的孩童,而现在的堃儿,接受的是他刻意安排的、混合了古今理念的教育。

“他还太小,”朱厚照轻叹一声,“肩胛骨还没长开,如何能扛得起万里江山的重担?现在立他,除了满足一些臣子‘早定国本’的心思,于国于他,有何实质益处?无非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徒增压力,束缚天性,甚至可能成为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靶子。”

他走到案前,那里放着几份格物院关于新式纺纱机改进的报告,还有一份江西关于试行《商事通则》后首季商税增长的简报。

“你看,朕现在做的事,是在夯实地基,在竖起梁柱。堃儿他们这一代,要做的或许是在这地基上起高楼,或是将这梁柱延伸到更远的地方。他们需要理解的,不是如何守成,而是如何继续建造,甚至改造。这需要时间,需要见识,需要真正的历练。”

他的思维清晰而冷静:“立储,不仅要看名分,看嫡长,更要看器量,看担当,看是否与未来的国势相匹配。这些,都不是一个十岁孩童能够充分展现的。朕至少要看到他少年志学之后,心性如何,对世事理解几何,是否有自己的判断和坚持。”

王岳听得心头发颤,皇帝思虑之深远,远超寻常。这已不仅仅是选择继承人,更像是在为帝国未来几十年的航向挑选舵手。

“那……若朝中有人上奏,请早立国本……”王岳试探问。

“驳回去。”朱厚照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就说朕知道了。皇子们学业未成,性情未定,此事不急。再有聒噪者,就让其去督办河工或清理军屯档案,省得闲来生事。”

皇帝的态度虽然没有明发上谕,但通过几次类似的场合和对零星试探性奏疏的冷淡反应,逐渐在高层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共识:陛下属意皇长子,但短期内不会正式立储。

首辅杨廷和与次辅费宏私下交换了意见,均认为皇帝此举虽非常规,但考虑到今上行事一贯有章法、谋长远,且皇子确实年幼,缓一缓未必是坏事。他们需要做的,是稳住朝局,不让那些急于投机或别有用心的势力借题发挥。

然而,暗地里的躁动并未平息。一些家族中有适龄女子、又自诩清贵的文官,开始更加关注坤宁宫的动向,幻想着能否与未来的储君提前结下姻亲。某些远离权力中心的宗室,心思也开始活络,尽管希望渺茫,但皇帝迟迟不立太子,总让他们觉得或许……有变数?

江西,布政使司衙门。吴永年也听到了京城传来的风声。他对立储之事毫无兴趣,只关心自己的新政能否推行下去。但他也清楚,国本是否稳固,直接影响朝局是否安稳,进而影响地方施政。他只能希望,无论将来是谁,都能是一个明白事理、重视实务的君主。

坤宁宫内,夏皇后对外界的波澜仿佛浑然不觉。她只是更细致地关心着长子的饮食起居和学业,也提醒负责教导朱载堃的翰林师傅,务必以扎实学问为本,勿要让殿下过早接触那些虚浮的颂扬或复杂的朝局议论。

朱载堃本人,对于自己可能承担的巨大命运,尚处于一种朦胧的感知阶段。他知道自己是嫡长,父皇对他期望甚高,课业也比妹妹更重。但他更多的精力,还是被那些有趣的寰宇图、需要费神计算的数理问题、以及父皇讲述的历史故事所吸引。宴会上那些投向他的目光,他隐约感到有些不同,但并未深想。他的世界,目前仍以书房、父母弟妹和西苑那个可以学到新奇知识的水榭为主。

秋风吹过紫禁城的重重殿宇,卷起几片早凋的落叶。关于立储的暗涌,在皇帝明确的冷处理态度下,暂时被压制下去,转为更深层的、需要时间发酵的期待与博弈。

朱厚照很清楚,自己这种“拖延”策略,可能会带来一些短期的猜测甚至不安,但相比于仓促决定可能带来的长远弊端,他宁愿承受这点压力。他要给孩子们,尤其是堃儿,一个相对正常、能够自由成长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学习、去观察、去思考,去形成自己的世界观和判断力,而不是从小就被“太子”这个沉重的冠冕压得喘不过气,被各色人等的期许或算计所包围。

他将立储视为一项需要最精密考量、最长周期准备的“国家工程”,而不仅仅是遵循祖制的一个仪式。他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试金石,历史会证明他的审慎是正确的。真正的继承者,需要在时代的浪潮中自然显现其分量,而非在温室的呵护中被过早地指定。帝国的未来,需要的是淬炼出的真金,而非仓促贴上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