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不开荒了,开个屁。就算自己现在有钱也禁不起这么个烧法。还是老老实实的“肥田”吧。于是,在和毕自严商量一番之后。
朱由检的“肥田”计划出炉了。
在听取了各方反馈并经过与毕自严的再次深入探讨后,朱由检意识到,单纯让土地“休息”固然重要,但更需主动提升土地的质量。于是,原先较为单一的“肥田”计划被细化和升级为一套更为系统、更具激励性的 “养地兴农”策。
新政的核心从 “被动休耕”转向“主动修田” ,旨在激发农户改良土地的积极性。其主要内容如下:
政策将土地改良措施分为三级:
丙等修田:包括深耕晒垡、均匀施用农家肥。完成者,该田亩次年赋税减免二成。
乙等修田:在丙等基础上,开挖或疏通排水沟渠,实现基本旱涝调节。完成者,赋税减免四成。
甲等修田:在前两者基础上,实施客土法、修建小型陂塘蓄水、或连续三年种植并翻压豆类作物以固氮。完成者,赋税减免六成,并可获得官府颁发的“勤农匾额”,享有见官不拜等荣誉。
朱由检的政策导向如明镜般清晰,其阳光雨露尽数倾洒在拥有中田、下田的穷苦百姓与中产人家身上。这些受益者也用最质朴的热情回报皇恩,成为新政最坚定的拥护者。
然而,这番景象却让那些坐拥万顷上等良田的豪强们坐不住了。
他们原本对这点蝇头小利嗤之以鼻,但眼见着泥腿子们不仅得了实惠,更有那御赐的“勤农匾额”光耀门楣,心里如同百爪挠心。
“不就是买几块破地么?”
于是,一股抢购下等田的风潮悄然兴起。这帮豪绅打的如意算盘是:大量收购贫瘠土地,稍作“修田”姿态,便能以其为筹码,抵扣自家肥沃上田的税负,甚至讨来一块金光闪闪的御匾装点门面。
这份由锦衣卫指挥使李若涟密呈的报告摆在御案上时,朱由检当场气笑了。
“呵呵……真当朕是那深宫里不谙世事的傻子了?”
他提起朱笔,在报告上狠狠一划,当即颁下补充诏令:“凡修田所得赋税减免,仅限该地块本身,严禁以此抵扣其他田产应缴税赋!违者,涉事田亩皆按最高标准征税!”
此令一出,那些跟风收购下等田的豪强顿时傻眼,手里的贫瘠土地瞬间从“减税法宝”变成了“赔钱货”。
然而,朱由检的雷霆手段之后,紧跟着是更高明的引导。他望着舆图上广西、福建那片片未开垦的处女地,一个绝妙的主意涌上心头。
“你们不是削尖脑袋想要减税吗?好!朕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魄和本事了!”
他即刻颁布一道全新的鼓励开荒诏令,其核心简单而刺激:“自即日起,凡赴广西、福建两地开垦荒地者,以五百亩为基准。每开垦一个五百亩,其名下所有田亩(包括原有的上等田)的总税负减免半成!若能开垦超过两千亩,总税负直接减免三成!此优惠可持续二十年!”
当然,这道《垦荒令》绝非朱由检一拍脑袋的产物。在诏令颁布前,他已通过六百里加急,向广西、福建的各路土司发出了措辞明确的谕令。
信中,朱由检展现出了罕见的“宽容”与极强的目的性。他命令这些土司,必须严格依据当年朝廷授予的文书和舆图,限期厘清并上报其实际管辖范围的“四至”(东西南北界限)。
“朕准你们在图上,比旧界多画出那么一线。”——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诱惑,旨在安抚土司,并鼓励他们主动厘清模糊的边界,将那些此前三不管的“化外之地”纳入朝廷的管理体系。
然而,谕令的笔锋随即一转,带着冰冷的杀意:
“然,若有人欺朕远在南京,不识西南地理,妄图指鹿为马,将治下之民世代耕作的熟田、猎场谎报为无主荒地,甚至趁机侵吞邻司土地……那便是自寻死路!”
朱由检在信中毫不客气地指出,他对这些广西、福建的土司,可没有对四川那些听调听宣、屡立战功的石砫、酉阳土司那般客气。
“届时,朕节省下的垦荒银两,正好用来犒赏孙传庭、卢象升麾下的百战之师。朕的百万王师,不介意南下活动活动筋骨,亲自来帮尔等‘勘定地界’。”
这已不是暗示,而是最后的通牒。朱由检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土司:合作,你们可以多得一点实惠;欺骗,则意味着军事镇压和改土归流。在帝国绝对的武力威慑与清晰的政治算计面前,大多数土司都收敛了小心思,开始老老实实地在舆图上划起了界线。
在险峻的瑶山深处,数位寨老聚在岩洞中密议。九十岁的蓝老峒主拄着蛇头杖冷笑:明朝皇帝要画地?让他画!我们瑶人的地界在刀锋上!他们表面派人接洽,暗地却联合周边十八寨组建瑶山盟,将朱由检的谕令视作收复失地的良机。这些村寨不断制造摩擦,袭击勘界队伍,在陡峭的山路上设置滚石檑木。
“嗯?!!!!!”
暖阁内,朱由检猛地将洪承畴的八百里加急奏本拍在御案上,力道之大,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他双目圆睁,眉毛几乎倒竖起来。
“好啊!好!还真有这等不怕死的硬骨头,敢把朕的谕令当作耳边风!”
盛怒之下,他猛地转向悬挂在墙上的巨幅西南舆图,手指急切地点着图上的某个位置,厉声问道:“这瑶山……具体在何处?!”
侍立一旁的曹化淳被天子的雷霆之怒吓得一哆嗦,连忙小步快趋至图前,仔细辨认后,小心翼翼地回禀:“回皇爷,据图所示及兵部文书,此地当在广西浔州府与大藤峡交界之处,山高林密,地势极为险峻……”
“险峻?哼!” 朱由检不待他说完,便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在朕的王师面前,天险也能给它踏成通途!”
“大伴,即刻拟旨!着洪承畴,统辖其麾下精锐,并调拨附近卫所兵马,给朕开赴瑶山!”
“去好好‘拜会’一下那些冥顽不灵的峒主寨老!让他们亲眼瞧一瞧,朕的大明王师,究竟是何等军容!也让他们用身子骨好好掂量掂量,违逆朕的意志,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广东总督府内,
洪承畴捧着那封由南京加急送来的圣旨,反复看了三遍,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混杂着错愕、无奈与一丝哭笑不得。
“陛下这……”他放下圣旨,揉了揉眉心,对着身旁的幕僚苦笑道,“陛下是不是忘了,微臣……微臣是广东和福建的总督,这广西的军务民政……它,它不归微臣管辖啊……”
这跨省调兵拿人,于体制不合,乃是官场大忌。
他斟酌再三,最终还是提笔写下了一封措辞极其委婉的奏章,先是领旨谢恩,表达了一番“愿为陛下肝脑涂地”的决心,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然,臣之旌节,仅及闽粤,桂省之事,恐越俎代庖,有违朝廷规制……”
几日后,南京紫禁城。
朱由检看到洪承畴这份“提醒”奏章时,也愣了一下。
他拿着奏章,对着身旁的曹化淳,语气带着点被戳破疏忽后的讪讪:“呃……这么说,广西不归他管?那他怎么还上报广西瑶山作乱的事情?”
曹化淳连忙躬身解释:“皇爷,洪督师是接到了广西方面的咨文,依例向朝廷转奏……”
“行了行了,”朱由检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觉得这官僚体系实在麻烦。他做事向来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束缚,解决问题的思路也直接得惊人。
“算了!那就再去一道圣旨!加洪承畴总督广东、广西、福建三省军务兼理粮饷!让他名正言顺地把广西也给朕管起来!这下总没问题了吧?”
这道新的任命,以一种近乎儿戏却又皇权独断的方式,瞬间打破了明朝地方官制的平衡。为了收拾几个不听话的土司,朱由检随手便划出了一个权势滔天的“三省总督”。这份恩宠与权柄,重重地压在了洪承畴的肩上。
就在洪承畴秣马厉兵,准备开赴广西的同时,朱由检的第二道诏书也已拟就,并迅速明发天下,广布民间。
这道诏书的措辞比以往更为严厉,旨在堵住政策漏洞,震慑心怀不轨之徒。其核心内容清晰而冷酷:“自诏令下达之日起,凡以‘开垦荒地’之名,行欺诈之实,骗取朝廷赋税减免者,一经查实,除须全额补缴所免税款外,更须缴纳相当于所免税款十倍的罚金!其家产不足以抵偿者,依律严惩不贷!”
为了不给人以“不教而诛”的口实,朱由检也在诏书中体现了其“法外施恩”的一面:
“然,朕亦知事出有因,或为奸猾胥吏误导,或为一时贪念所惑。故特开恩典,予尔等五年之期。自开垦之日起,五年之内,凡此前有虚报、谎报情弊者,准其主动向官府自陈,并须于限期内,将所谎报之荒地真实开垦出来,朕可既往不咎,仍享应有之税赋优惠。”
但这宽限期也意味着最后的通牒。诏书的结尾,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五年期满,若仍有冥顽不灵、欺君罔上之辈,或其地仍与五年前一般,荒芜如故,未见寸垦者……届时,朝廷之法度,绝非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