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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

张衍志怀揣着那几两碎银和夺回的十回书稿,脚步沉重地回到租住的小院。

心中的愤怒,屈辱和一丝无力感交织翻滚,让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正在院中劈柴的张屠夫一见儿子这副模样回来,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放下斧头迎上来:

“彘儿,这是咋了?稿子没交出去?还是那老板又刁难了?”

张衍志看着父亲关切而朴实的脸庞,喉头哽咽,深吸一口气,将方才在翰墨斋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什么?!狗日的黑心肝!竟敢如此欺人太甚!”

张屠夫一听,顿时勃然大怒,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双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猛地抄起刚放下的斧头,“我这就去找那王八蛋算账!真当老子这杀猪刀是吃素的不成?!”

他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要往外冲。

那是他儿子熬了多少夜,费了多少心血写出来的书!

是他张家摆脱困境的希望!

竟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强夺霸占!

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爹!不可!”

张衍志急忙拦住暴怒的父亲,死死抱住他的胳膊,“爹!您冷静点!那书局背后是府城的刘举人!听说和知府大人都能攀上关系!我们如今无凭无据,只是一个童生,如何去斗?您现在冲过去,非但讨不回公道,反而会中了他们的圈套,落下把柄,到时候他们反咬一口,我的功名前程就真的完了!”

“举人…知府……”

张屠夫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冲天的怒火瞬间被现实的冰冷浇灭。

他握着斧头的手无力地垂下,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脸上充满了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痛苦,“难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任由他们欺负?那可是你的心血啊…”

看着父亲这般模样,张衍志心中更是酸楚。

他强压下自己的情绪,扶着父亲到院中石凳上坐下,语气坚定地安慰道:

“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这笔账,我们先记下。眼下最要紧的,是府试放榜。只要我能高中,哪怕是得个秀才功名,身份便截然不同。届时,我们再慢慢跟他们算这笔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张屠夫重重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手捂住脸,肩膀微微耸动。

他知道儿子说的是对的,但,这口闷气堵在胸口,实在憋得难受。

最终,他只能无力地点点头:“爹…爹听你的…怪我…怪爹没本事……”

小院里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闷压抑,先前因考试结束而带来的些许轻松早已荡然无存……

就在这沉闷的午后,院门再次被叩响。

张屠夫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两名身着公服的衙役,为首的正是那日处理山贼案时态度恭敬的捕头。

“张老爹,张相公。”

捕头拱手行礼,态度依旧客气,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肃然,“打扰了。关于前些时日贵府遇袭一案,有些进展,需向二位再核实些情况。”

张衍志心中一动,起身相迎:

“捕头大人请进。”

捕头进了院子,并未坐下,只是站着说道:

“经连日审讯,被擒以及当场毙命的那伙贼人身份已查明,确是盘踞在城外黑风岭的一伙山贼,平日里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还有,之前那名逃走的贼首也已落网。”

这是个好消息,张衍志和张屠夫都精神一振。

然而,下一刻,捕头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据贼首及一众喽啰供认,指使他们行凶的,确是贵县的王员外家。是王员外亲自与他们接洽,许以重金,要…要取二位性命,尤其是张相公的性命。”

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官方证实,张衍志父子还是感到一阵寒意。

王家,竟是如此狠毒!

捕头看了看父子二人的脸色,压低了些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暗示和为难:

“案情已然明朗,按律,王员外买凶杀人,罪证确凿,当严惩不贷。只是…只是这王员外,在贵县颇有些根基,他有个亲侄儿,在贵县县衙担任主簿一职,听说…很是得力。”

他顿了顿,观察着张衍志的反应,继续道:

“此事若深究下去,必然要两地衙门协同,甚至上报州府…牵扯不小。依在下看,二位此番有惊无险,并未造成实际损伤,反而诛杀了数名贼人,也算是为民除害…那王员外经此一吓,想必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不知二位…是否愿意考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王家那边,或许也愿意出些银钱,作为补偿……”

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对方有背景,案子难办。

你们反正没事,不如拿点钱算了,别较真,否则可能惹来更大麻烦。

张屠夫一听,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噌地冒了上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儿子差点被杀,现在官府竟然来劝他们息事宁人?!

张衍志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这不仅是王家的报复,更是权力的一次赤裸裸的展示。

即便证据确凿,对方依然能凭借关系网,让执法者前来“劝说”受害者妥协。

他看着捕头那看似客气实则不容置疑的表情,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本。

一个童生,对抗一个在县衙有实职主簿做靠山的乡绅?

无异于以卵击石。

若坚持追究,恐怕不仅扳不倒王家,反而会彻底得罪那位主簿,为自己和家族招来无穷后患。

强权之下,公道竟也成了可以交易的东西。

他沉默了良久,院中只听得见张屠夫粗重的喘息声。

最终,张衍志缓缓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声音平静得可怕:

“多谢捕头大人告知详情。此事…且容学生与家父商议一番,再作答复。”

捕头似乎早就料到这个回答,点点头:“理应如此。那在下就先告辞了。二位若有决断,可随时来衙门寻我。”

说完,便带着另一名衙役转身离去。

院门重新关上,小院内死一般寂静。

张屠夫猛地一拳砸在石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虎目含泪,低吼道:

“这…这他娘算什么世道!杀了人还能用钱买命吗?!”

张衍志站在原地,目光投向院墙外灰蒙蒙的天空,双手在袖中死死握紧。

书店的欺压,王家的谋杀,官府的“劝说”…一桩桩,一件件,如同冰冷的锁链,缠绕在他身上,也清晰地为他指明了在这个时代生存和发展的唯一路径。

功名!权力!

没有这些,他连同他的家人,就只能如同蝼蚁般,任人践踏,连讨个公道都是一种奢望!

这口恶气,他必须咽下。

但,绝不会白白咽下。

所有的屈辱与不公,都将化为最炽烈的燃料,投入那通往权力之巅的熔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