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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还未亮透,张家小院已是灯火通明。

张小彘换上了一身王氏连夜赶制出来的崭新青布棉袍,虽料子普通,但针脚细密厚实,足以抵御考场的严寒。

他仔细检查着考篮。

笔墨砚台、清水干粮、那枚至关重要的考引、保结文书,还有李婉儿送的锦囊,一样不落。

堂屋里,一家人齐聚,连大姐夫也早早过来了。

桌上摆着象征“高中”的糕点和“顺利”的肉粥,但,谁也没心思多吃。

“彘儿,都备齐了?”

张屠夫声音有些沙哑,显然也是一夜未睡安稳。

“齐了,爹。”

“考场里冷,千万别省炭……”

王氏红着眼圈,又替他紧了紧衣领。

“娘,放心,我省得。”

五个姐姐也围上来,这个塞几个热鸡蛋,那个又叮嘱一遍“仔细审题”。

“好了好了,别围着了,让彘儿安心吃饭,吃完好赶路!”

张屠夫发话,一家人才稍稍安静下来。

匆匆用过早饭,天色已泛起鱼肚白。

张屠夫亲自套好了牛车,车上铺了厚厚的干草和旧棉被。

张小彘拎着考篮坐上车,一家人直送到村口。

“回吧,都回吧!”

张小彘朝家人挥手。

“彘儿,好好考!”

“弟,等你好消息!”

牛车吱呀呀前行,碾过覆着白霜的土路。

张小彘回头望去,家人依旧站在凛冽的晨风中,直到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小黑点。

他握紧考篮,心中暖流与压力交织。

行至镇口,远远便看见两个人影等在那里。

竟是李秀才和李婉儿。

牛车停下,张小彘连忙跳下车行礼,说道:“先生,您怎么来了?”

李秀才今日也穿得格外郑重,他拍拍张小彘的肩膀,目光中有期待也有凝重,说道:

“送你一程。”

“彘儿,平心静气,正常发挥即可。”

“你的文章火候已到,无需畏惧。”

“学生明白,定不负先生厚望。”

一旁李婉儿俏生生立着,今日她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袄裙,在这灰蒙蒙的清晨格外显眼。

她上前一步,将一个小手炉塞进张小彘手里,声音轻柔却带着颤音,说道:

“张郎…考场寒冷,这个…你带着暖手。”

她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下,眼中满是担忧与鼓励,千言万语似乎都凝在那一眼之中。

张小彘接过那尚带着她体温的手炉,重重点头,说道:

“嗯,谢谢婉儿,等我回来。”

不便多耽搁,辞别了先生和婉儿,牛车继续驶向县城。

张小彘将那小手炉捂在怀里,只觉得一股暖意直达心底,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也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县城比镇上繁华许多,青砖城墙高耸,城门洞开,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但,张小彘无暇细看,根据路引指示,直奔县学旁的考棚。

县试的考场所在。

离考棚还有一段距离,便已见人头攒动。

无数像他一样的学子,或独自一人,或有家人相伴,都提着考篮,面色紧张地向那一片灰瓦建筑汇聚。

空气仿佛都凝固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张屠夫将牛车停在远处,拍了拍儿子的肩,说道:

“彘儿,爹就在这儿等你!”

“爹,您找个地方歇歇脚,喝口热茶,考完我自会出来。”

张小彘不想父亲在寒风中苦等。

告别父亲,他深吸一口气,融入了赴考的人流。

考棚外设了多道栅栏,衙役兵丁持棍肃立,神色威严。

学子们需按引导排队,逐一验明正身。

队伍移动缓慢,气氛肃穆,无人喧哗,只有衙役偶尔的喝令声。

“下一名!姓名、籍贯!”

一名书吏头也不抬地喝道。

“学生张小彘,河西村人氏。”

张小彘恭敬递上考引和保结文书。

书吏仔细核对文书上的年貌特征,又抬头打量他几眼,与身旁另一名书吏核验保结印鉴真伪。

确认无误后,方才挥挥手,说道:

“进去!接受搜检!”

进入棚内,又是一关。

两名衙役上前,示意他张开双臂。

搜检极为严格,考篮被彻底翻查,饼子被掰开,水囊要打开闻嗅,笔管要查看,甚至连发髻都要摸索一遍,以防夹带。

那枚小手炉和锦囊也被仔细检查,确认无虞后才归还。

张小彘配合着一切程序,心中暗忖这比前世高考安检严格多了。

搜检完毕,才被允许进入真正的考场区域。

一个由无数个单独小隔间组成的广场。

号舍排列得密密麻麻,犹如蜂巢。

一名差役引着他前往分配的号舍。

张小彘心中默念:“千万别是臭号……”

穿过几排号舍,果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秽物气味,他心头一紧。

幸好,差役引着他继续向前,最终在一个位置居中,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号舍前停下。

“洪字柒拾叁号!”

“就是这里!进去吧!考试期间不得随意出入!”

差役冷冰冰地交代。

张小彘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连忙道谢。

这号舍位置不错,远离厕所和甬道风口。

号舍极其狭小,仅容一人转身,内有两块可以移动的木板,一高一低,充作桌凳。

四壁萧然,头顶可见瓦片缝隙透下的天光。

他刚将考篮放好,就听见旁边号舍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彘哥儿?是不是你?”

竟是赵文轩!

他分在了隔壁号!

“文轩兄!是我!”

张小彘压低声音回应。

“太好了!”

“咱兄弟有个照应!别紧张!稳着来!”

赵文轩的声音透着兴奋和鼓励。

“你也一样!”

简单的对话,却让初入陌生考场的张小彘安心了不少。

……

辰时正(上午七点),鼓声响起。

顿时,全场肃静。

所有学子皆屏息凝神。

只见一队仪仗簇拥着一名身着青色鸂鶒补子官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缓步登上考场前方的高台。

那便是本县县令,今日的主考官!

县令面容清癯,目光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的学子,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他简单宣讲了考场纪律,声音洪亮,回荡在寂静的考场上空,说道:

“…若有舞弊喧哗者,立即逐出,永不许应试!”

张小彘仰望着那身象征权力与地位的官袍,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向往与激动。

他暗暗握紧拳头:“总有一日,我也要穿上这一身青袍!”

宣讲完毕,县令一声令下,说道:“发题!”

差役们捧着厚厚的题纸卷,快步穿梭于号舍之间,将卷纸逐一发放到每个学子手中。

整个过程鸦雀无声,只有纸张摩擦的窸窣声和兵丁巡场的沉重脚步声。

卷纸到手,墨香扑鼻。

张小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没有急着动笔,而是先快速浏览全卷。

首场正试,题目果然如先生所料。

四书文两篇,五经文一篇。

首题四书文出自《论语》:“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此题看似平常,实则需深挖“义利之辨”。

张小彘凝神思索,并未急于下笔,而是在草稿纸上缓缓写下破题思路:

“义利之辨,非仅取舍之分,实乃君子小人心术本源之判。”

“君子之心公,故所见者皆义,小人之心私,故所见者唯利……”

他决定不从简单的对立入手,而是,剖析“公心”与“私心”才是导致对“义”“利”有不同理解和追求的根本原因,立意更深一层。

构思已定,他这才研墨润笔,在草稿纸上开始起稿,字斟句酌,反复推敲承题、起讲各部分。

号舍内极冷,墨汁易凝,他不得不时时呵气化墨,手指冻得有些僵硬,但精神却高度集中,全然忘我。

不知过了多久,一篇结构严谨,论述清晰的草稿已然完成。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这才铺开正卷,屏息凝神,开始誊写。

笔尖落在洁白的卷面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他写得极其认真,每一个字都力求端正清晰,每一处笔墨都浓淡适中。

寒风吹过号舍缝隙,带来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专注。

青衫少年,于这方寸之地,运筹帷幄,以笔为剑,初试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