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虚无中，沈清弦如同一尊正在风化的石雕，意识在冰冷低语的持续冲刷下变得模糊而稀薄。他体内那新生的“内在宇宙”已黯淡到极致，黑暗之海近乎干涸，金色太阳也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星火，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顾琛的意志同样在苦苦支撑，秩序的力量在这否定一切的虚无面前显得如此无力，他只能竭尽全力守护着沈清弦意识核心最后一点“自我”不灭。
等待。
在永恒的寂静与否定中，等待那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的、渺茫的“系统错误”。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或许只过了一瞬，或许已过了千年。
就在沈清弦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连那点偏执的求生欲都要被磨灭的刹那——
“混沌……亦非……（刺耳的杂音）……归零……（数据溢出的嘶鸣）……第7条款……冲突……无法……解析……”
来了！
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混乱的“杂音”，如同病毒般猛地撕裂了那冰冷完美的低语！
沈清弦那近乎湮灭的意识，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瞬间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烈的光芒！
“就是现在！”
他与顾琛的意志在这一刻超越了同步，达到了绝对的共鸣！
沈清弦调动起“内在宇宙”最后残余的所有力量，不再用于对抗虚无，而是化作一道极其凝练的、蕴含着“解析”与“链接”规则的灰色数据流，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悍然刺入了那片因“错误”而短暂出现的规则裂隙之中！
他要……强行接入“观测者”系统因内部冲突而产生的这个短暂“漏洞”！
而顾琛，则将他秩序侧的全部知识与算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这道数据流中，为其提供着最精准的导航与防护，试图在这混乱的规则裂隙中，寻找一条通往系统外部，或者至少是通往某个……安全缓冲区的路径！
“轰——！！”
意识层面仿佛发生了宇宙大爆炸！
无数混乱、矛盾、破碎的规则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沈清弦构筑的数据链接，疯狂涌入他的意识！这里面有“观测者”系统无法处理的冗余数据，有因逻辑冲突而崩溃的代码碎片，甚至……还有一些被系统标记为“待删除”的、关于其他“异常个体”的残缺记录！
信息庞大而狂暴，远超x7-At监测站的数据！
沈清弦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要被这些混乱的信息撑爆、撕裂！但他死死固守着最后一点清明，与顾琛一起，如同在狂风暴雨中驾驶着一叶扁舟，拼命地在这信息的狂潮中寻找着方向！
“左边！有稳定规则的反应！”顾琛的意念急促地指引。
“不行！那边是更深层的逻辑陷阱！”沈清弦凭借黑暗之海的吞噬本能，感知到了危险。
“下方！检测到微弱的空间坐标信号！但极不稳定！”
没有时间犹豫！
沈清弦操控着数据流，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朝着那微弱的空间坐标信号，不顾一切地……撞了过去！
“噗——！”
仿佛穿透了一层粘稠的、冰冷的膜。
周身那令人窒息的绝对虚无感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压抑，但却真实存在的感觉！
他重重地摔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灰尘。
他挣扎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空旷、风格极其简洁乃至冷酷的金属大厅。大厅的穹顶极高，散发着柔和的、仿佛永恒不变的光芒。四周的墙壁是某种光滑无比的银灰色金属，看不到任何接缝或装饰。
这里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秩序与死寂。
这里……是哪里？
是“观测者”系统的内部？还是一个……囚笼？
沈清弦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和灵魂，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几乎消耗一空，“内在宇宙”黯淡无光，连维持最基本的感知都变得困难。
他看了一眼体内，那轮金色的太阳也微弱到了极点，顾琛的意念陷入了深度的沉睡，显然刚才的爆发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就在这时——
“嘀。”
一声轻微的、如同水滴落地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紧接着，前方那光滑的金属墙壁，如同液体般流动起来，迅速凝聚、塑形，化作一个……模糊的、没有具体五官、通体由流动数据构成的银色人形。
那数据人形“看”向沈清弦，发出了一种平铺直叙、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直接回荡在大厅中，也回荡在沈清弦的意识里：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
【个体标识：深渊-秩序共生体，代号‘零’。】
【威胁等级：极高。】
【根据《观测者协议》第7条款……】
它的话语突然停顿了一下，那由数据构成的身体微微波动，似乎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
【……错误……信息冲突……】
【……依据《观测者协议》终极指令……】
它的声音再次变得流畅而冰冷：
【……启动……最高优先级收容程序。】
银色的人形抬起手，指向沈清弦。
整个金属大厅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眼，一股无法抗拒的、针对他存在本身的禁锢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无形的枷锁，要将他就地封印！
沈清弦瞳孔骤缩！
他才刚脱离虚无，就要被彻底囚禁在这里？！
不！
绝不！
他眼中燃烧起最后的、混合着疯狂与不屈的火焰，试图压榨出体内哪怕一丝力量进行反抗！
然而，就在那禁锢力量即将触及他身体的瞬间——
那银色人形的动作再次猛地一僵！它体内的数据流疯狂闪烁，发出了更加刺耳的杂音：
【警告！协议冲突加剧！】
【第7条款（收容\/研究）与终极指令（清除\/平衡）判定重叠！】
【执行序列混乱！启动……仲裁机制……】
仲裁机制？
没等沈清弦反应过来，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眼前一花，整个人被瞬间……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是一个相对狭小的、同样由金属构成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简单的金属床，和一个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球形照明设备。
房间没有门。
他被……暂时关押了？
因为“观测者”系统内部的逻辑冲突，无法立刻决定是“收容研究”他还是“直接清除”他，所以采取了折中的……临时关押？
沈清弦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上，感受着体内传来的阵阵虚弱和灵魂深处那劫后余生的战栗。
他活下来了。
以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
他抬起头，看着这间没有出口的囚室，幽暗的眸子里，却没有绝望，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深渊般的……算计。
“协议冲突……”
“仲裁机制……”
“有意思。”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仿佛嗅到了……猎物鲜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