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屋里的炭盆噼啪轻响，谭浩在锦被里翻了个身。小花猪被挤得哼唧直叫，一个劲往他手腕下钻。他迷迷糊糊嘟囔：“天天抄《懒人守则》，烦都烦死了……不如改成攒够积分换休假？”尾音懒洋洋地融进暖空气里，顺着窗缝飘了出去。
西城墙根下，太学巡夜的学子陈三正抱着竹简打盹。一阵清风忽然裹着瓜香拂过，他猛地惊醒——那声音像是从云端落下来的，混着松涛，带着点鼻音，分明在说“积分换休假”。
陈三揉了揉耳朵，月光漫过墙垛，正照见他腰间九皇子御赐的平安符幽幽泛着光。“神启！”他喉咙发紧，竹简“啪嗒”掉在地上，手忙脚乱摸出炭笔，在青砖上歪歪扭扭记下：“九皇叔梦中言，劳绩可换休。”
这行字还没等晨雾散尽，就被赶早市的阿婆瞧见了。阿婆一拍大腿：“九殿下显灵啦！”消息跟着菜筐滚进城里，穿街过巷时又沾上了说书人的唾沫星子。
书坊的老周二话不说抄起刻刀，连夜赶印出《九皇子神梦新政录》，扉页画着谭浩裹锦被打哈欠的懒样，边上题了一行小字：“懒人有懒福，歇够好干活。”
三天后，玄箴案头堆了半人高的万民书。他捏着最上面一张，“求行轮休制”五个墨字刺得眼疼。“胡闹！”他甩袖要掀案，却瞥见末页夹着张皱巴巴的纸条——西市铁匠铺学徒写的：“师傅许咱每月歇一日，打出的刀反倒更利索，掌柜多赚五贯钱。”
玄箴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带着文书司的人悄悄出了门。在南镇纺织坊，他瞧见绣娘阿秀交完最后一匹锦缎，笑着跟管事领“休工牌”；北村的庄稼汉拍他肩膀：“九殿下托梦说‘歇够了长力气’！咱歇一天，能多耕半亩地！”最离奇是东境军寨，小兵们举着木牌喊：“今日轮休，不练刀枪！”教头捋着胡子乐：“怪了，歇完这天，枪尖反倒更稳。”
深夜客栈里，玄箴就着油灯翻各地奏报，烛泪正滴在“效率反升三成”的数字上。他突然笑出声，提笔在《全民休养试行令》末尾批注：“此政非出于我，实乃一枕黄粱。”墨迹未干，宫里的小黄门就捧着圣旨来催：“玄大人，陛下夸这令写得妙，催您快呈上去！”
与此同时，星辰仙宗演武殿内，林诗雅垂眸拨弄茶盏。上座的清玄长老拍案而起：“修仙当悬梁刺股，此等‘轮休’成何体统？”她指尖轻叩腰间玉牌，殿中忽然响起沙哑的哼唱：“歇够了才有力气干，干多了就得瘫……”正是谭浩醉卧桂花树下哼的小调，尾音还沾着酒渍的甜。
清玄长老的胡子抖了抖。林诗雅抬眼扫过满堂长老：“他从未教人修行，只教会我们一事——休息不是罪过。”殿外忽起风，吹得檐角铜铃叮当乱响。最顽固的闭关老祖不知何时立在门口，手里攥着块木牌：“今日轮休，喧哗者罚扫落叶。”
雪谷冰屋内，谭浩猛地睁眼。望着头顶晃动的帷幔，总觉得哪儿不对——窗外的麻雀啄食，竟排成了“休假”字样；小花猪叼着块木牌蹭过来，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积分换休”。
他抬手揉着额角，想抹去昨夜的梦话，却发现那四个字早已生根，在百姓笑谈里、书坊刻版上、玄箴奏折中，扎成了密密的网。“我是不是说了啥了不得的？”他对着空气嘟囔，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委屈。
小花猪拱了拱他手心，喉咙里咕噜作响，像是在说“都怪你自己”。谭浩长叹一声，把脸埋进锦被，只露半只眼睛：“行吧……横竖我也懒得管。”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他的意识如春水漫过城墙、穿过山涧、拂过每盏深夜的灯。有人在床头放了温茶，有人给漏雨的屋檐添了草席，有人劝开了吵架的邻舍——所有安睡的人都不知，他们梦里的月光更亮了些，枕畔的风更软了些，连最闹腾的孩子，都在梦中听见一声无声的晚安。
次日清晨，玄箴捧着试行令跪在冰屋前。屋里传来含混的嘟囔：“别吵……再睡半柱香……”他回头望去，城墙根下百姓举着“轮休制好”的木牌排成长龙，笑声如涨潮的河水，漫过了整个东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