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的火熄了，契约烧成的灰还飘在空中，像一场没落完的雪。三十六个名字的血迹渗进玉台裂缝，一滴一滴往下坠，砸在夜澜脚边，发出轻微的“啪”声。
他没低头看。
转身时，衣摆扫过满地碎玉，雷纹在墨色长袍上一闪而灭。他知道，纸上的罪能烧，可夜家的根，还埋在禁地最深处。
幽瞳靠在门框上，肩膀贴着冰冷石壁，光翼收得只剩一线，边缘裂纹渗着银血。她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勾——一道微弱月华顺着她尾尖划出弧线，落在夜澜掌心。
是方向。
夜澜点头，没多问。他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但这一步，她非要一起走不可。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地底暗阶往下。石壁上刻着历代家主名讳，越往下，字迹越旧，到最后，只剩模糊凿痕。空气里有股铁锈味，混着腐朽的香灰气，像是有人常年在这里祭拜，又像是某种封印在缓慢溃烂。
“前面就是初代封印区。”幽瞳声音哑着，“我感应到了……和我血脉同源的东西。”
夜澜停下，从袖中取出那片残剑碎片。银光微闪，碎片边缘浮现出一道细纹，与石壁某处凹槽轮廓完全吻合。
他伸手按去。
石壁震动，裂开一道缝隙，冷风扑面而来，带着陈年尘土的气息。门开的瞬间，一股混沌波动冲出，撞在夜澜胸口，他脚步一滞，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但没退。
幽瞳咬牙跟上，三尾微颤，银发无风自动。她抬手按在门框上，光翼勉强展开半寸，一缕月华注入石缝。符文亮起，残破的阵法缓缓瓦解。
“最后一道。”她喘了口气，“用我的血，能破。”
“不用。”夜澜拦住她，指尖一弹，雷脉缠上残剑碎片，直接插进符文核心。嗡——整道石门剧烈震颤，符文崩裂，尘土簌簌落下。
门后是一间石室，中央立着一块残碑，半截埋在地里，碑面斑驳，只看得清四个字：**月神之死**。
夜澜走过去，伸手抚过碑文。指尖刚触到石面，一股寒流顺着手臂窜上脊背，眼前一黑。
幻象炸开。
——三百年前，夜家祖地。
大雪纷飞，月光照在祭坛上，一名白衣女子被铁链锁住双臂，胸口插着一柄黑剑。她没挣扎，只是抬头看着天，眼神平静。
十二名夜家长老跪在坛下，为首者正是初代家主，手中捧着一枚漆黑石心。
“以月神之血，换永生之契。”他高声宣读，“夜家，自此为守门人，掌混沌之钥。”
女子忽然开口：“你们以为，杀了我，就能掌控它？”
没人回答。
她笑了，抬手一划，心口裂开，一缕银光飞出，化作一枚灵纹蛋，坠入风雪。
“我的坐骑……会回来。”
画面戛然而止。
夜澜猛地睁眼，冷汗顺着额角滑下。他低头看手，掌心被碑文割出一道血口，血正顺着石缝往下流。
“你看到了？”幽瞳站到他身边，声音发颤。
“看到了。”他抹掉血，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简——刚才幻象浮现时，碑底自动弹出的。
玉简表面刻着“夜氏秘录”四字，已有些模糊。他将血抹在玉简上，符文亮起，神识探入。
这一次，他只放一缕意识进去。
雷脉封住七窍，识海如冰湖，不容半点杂念侵入。
玉简中的记忆缓缓展开——
**“三百年前，月神察觉混沌将至，欲以自身为引，封印裂隙。然夜家初代家主贪图永生之力，暗中勾结冥主，以‘守护’为名，诱月神入祭坛。”**
**“月神自愿赴死，只为拖延时间，让其坐骑携血脉逃离。然夜家斩其心脉，取血炼契，将月神之力化为封印钥匙，交予冥主。”**
**“自此，夜家成为混沌守门人，代代以嫡系血脉供养轮回蛊，换取长生。”**
**“唯有一事未料——月神坐骑未死，其魂寄于灵纹蛋，终将归来。”**
记忆到此中断。
夜澜抽离神识，喉头一甜，差点呕血。他强行压下，指尖掐进掌心，靠痛感保持清醒。
“他们……不是救世。”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们是叛徒。”
幽瞳没说话，只是走到残碑前，抬手按在碑面。
“让我试试。”
她三尾齐振，银发骤然变长，血瞳裂为三勾玉。光翼缓缓展开，虽有裂纹，却释放出纯净月华，一缕缕缠上残碑。
石碑开始震颤。
黑色浊气从缝隙中渗出，像沥青般黏稠，带着腐臭。那是混沌之力，曾多次污染碑文，篡改历史。
幽瞳咬牙，光翼猛然扩张，月华如刀，一层层剥开污秽。
夜澜站在她身后，雷脉游走周身，随时准备出手。他盯着那团黑气，眼神冷得像冰。
一层，又一层。
黑气被逼退，碑文逐渐清晰。
“……夜家永罪……”
“……献祭月神……”
“……篡改天命……”
最后一道污秽崩散，整块残碑恢复原貌。碑顶浮现出一行完整铭文：
**“月神陨落，非因战败，实为夜家所弑。此罪永世不赦。”**
幽瞳喘着气，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夜澜一把扶住她，光翼瞬间收拢，裂纹中渗出的银血滴在碑面上，竟与碑文共鸣，泛起微光。
“你……真的是她留下的。”夜澜低声说。
幽瞳抬头，血瞳映着碑文，声音轻得像风：“我不是灵宠……我是证人。”
夜澜没再说话。他松开手，走到碑前，从怀中取出那片残剑碎片，轻轻按在碑底凹槽。
咔。
严丝合缝。
整块残碑突然亮起，符文流转，一道银光冲天而起，穿透地底，直射夜空。
同一瞬间，夜家祖地所有石碑同时震颤，尘土飞扬，仿佛沉睡三百年的罪，终于被唤醒。
幽瞳靠在碑边，指尖轻轻抚过碑文最后一句。她忽然笑了，尾巴尖绽开一朵冰花，转瞬即灭。
“他们改不了历史。”她说，“只要还有人记得真相。”
夜澜站在她身侧，望着那道冲天银光，右手缓缓握紧幽陨剑。
剑柄沾了血，滑得几乎握不住。
他没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