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印记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
夜澜瞳孔微凝，目光扫过海面。原本平静的深蓝此刻泛起不自然的涟漪，一圈圈扩散的波纹并非由风推动，而是从海底深处缓缓升起，带着某种规律性的震颤。
幽瞳尾巴倏然绷直，伏在他肩头的身子轻轻一颤。“主人。”她声音压得很低，血瞳已悄然裂变为三勾玉，“碎片……动了。”
不是错觉。三日前埋入秘藏地脉的七道天机令残片之一，此刻正传出断续却强烈的波动，频率紊乱，像是被人强行撬动封印。
“在哪？”夜澜问，指尖已搭上幽冥剑柄。
“北偏东三十里，水下百丈。”幽瞳耳朵轻抖，捕捉着灵力轨迹，“有人在引它共鸣。”
话音未落，雷嗔猛然跃至左舷，骨鞭“哗啦”一声甩出，缠绕手腕三圈，电弧噼啪炸响。“有东西上来了！”他怒吼，足尖一蹬甲板，整个人如箭般前冲。
下一瞬，海面炸开。
十丈高的血影自深渊中拔地而起，形如残破石像，面部扭曲成咆哮状，双臂垂落处拖着锁链般的血丝，每一寸躯体都由无数残魂挤压凝聚而成，散发出腐朽怨念的腥气。它没有眼睛，却死死“盯”着飞舟，胸口赫然嵌着一块漆黑符石，正与幽瞳感知的方向同频震动。
“轰——！”
血影一拳砸向船首，空气被撕裂出刺耳鸣响。
雷嗔不退反进，骨鞭抡圆，裹挟雷霆之力横扫而出。“给老子滚回水里去！”龙角电光炸裂，鞭梢狠狠抽在血影臂膀上，整条手臂当场崩碎，化作漫天血雾洒落海面。
可那血雾并未消散，反而如活物般蠕动，重新聚拢。
“操！打不死？”雷嗔啐了一口，银发被海风吹得狂舞。
夜澜站在原地，右手始终未离剑柄，左手覆于胸前印记。他能感觉到，体内月神血脉随着那块符石的闪烁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这不是普通的傀儡。
是冲着他来的。
虚空忽然裂开一道细缝，一人踏血而来，立于血影肩头。
星月纹道袍猎猎，面容阴鸷，手中高举一块断裂的黑色晶石——那石体边缘参差，内里流淌着暗红光晕，竟与夜澜识海中幻天塔的轮廓隐隐重合。
“赵无极。”夜澜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层下的水流。
此人他记得。前世记忆碎片里，那个跪在祭坛前，亲手剜出夜家长老双目的客卿；那个将族人精魄炼成血傀，献给幽冥殿的叛徒。如今竟手持塔心石现身，绝非巧合。
赵无极嘴角扬起，眼中闪过一丝癫狂：“少主别来无恙？这面具戴久了，脸还疼吗？”
夜澜没答。右脸伤疤在海风中微微发烫，那是雷劫留下的烙印，也是重生的代价。他只是缓缓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雷嗔立刻后撤半步，骨鞭收势未松，电弧仍在指尖跳跃。
“你拿那东西，是想唤醒什么？”夜澜问。
“唤醒？”赵无极冷笑，“我是来问你——你还记得三百年前，守护者为何会死吗？”
他举起塔心石，幽光暴涨，竟引动夜澜掌心印记一阵抽搐。与此同时，海底那股波动骤然加剧，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你动了地脉节点。”夜澜瞬间明白，“你想借天机令残片，打开混沌封印？”
“聪明。”赵无极点头，“但只对一半。我不是要打开封印……我是要把你，重新送进去。”
话音落下，血影猛然张口，发出无声嘶吼。整片海域开始沸腾，海水翻涌成漩涡，将飞舟牢牢锁定在中心。更诡异的是，那些散落的血雾竟顺着船体攀爬，渗入甲板缝隙，像是在寻找某种连接点。
幽瞳九尾瞬间展开，一层淡银色领域笼罩三人，空气中浮现出细密月纹，将侵袭而来的血丝尽数蒸发。
“它们在找你的气息。”她贴在夜澜耳边低语，“这些残魂……生前见过你。”
夜澜心头一震。
不是攻击，是搜寻。这些人不是冲着杀他来的，而是在确认他的身份。
赵无极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刺杀。
“你说‘送我回去’？”夜澜盯着他，“寒渊之下，到底藏着什么？”
“藏着你不敢面对的真相。”赵无极缓缓降下，脚踏虚空，一步步走向飞舟，“你母亲为何留下耳坠？幻天塔为何偏偏选中你？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可你根本就是——”
他话未说完，夜澜突然抬手。
幽冥剑仍未出鞘，但他掌心印记猛然亮起，一道微弱却纯粹的银光自塔第六层流转而出，瞬间反向追溯塔心石的灵力源头。
幻天塔第二层，海量典籍翻涌。
【塔心石：幻天塔核心构件，初代守护者以自身神骨熔铸，承载轮回之力。一旦断裂，塔灵沉睡，唯血脉纯正者可唤醒。】
信息一闪即逝。
夜澜眼神骤冷。
“你不是冥主的人。”他断言，“你是逃出来的。”
赵无极脸色微变。
“你在恐惧。”夜澜继续道，“你怕我真正掌控天机令那天，会揭开你背叛守护者的罪证。所以你现在就出现，想在我归北域之前，把我逼回封印之地。”
“哈哈哈！”赵无极仰头大笑，笑声中却透着一丝慌乱，“好一个夜家少主！难怪他选你！可你知不知道，那枚耳坠碎裂时，不只是激活了幻天塔——”
他猛地指向夜澜右脸，“也唤醒了你体内真正的诅咒！”
血影趁机暴起，双臂合拢，朝飞舟当头压下。
雷嗔怒吼一声，骨鞭甩出，雷云汇聚，硬生生撑住血影攻势。可那血影身躯不断膨胀，竟开始吞噬周围海水，体积迅速逼近二十丈。
“撑不住了！”雷嗔咬牙，肩头旧伤崩裂，鲜血顺着手臂滴落甲板。
夜澜仍不动。
他在等。
等幽瞳传来的讯息。
片刻后，她在他颈侧轻声道：“碎片波动频率不对……不是从地脉节点传来的。是假信号。”
陷阱。
从一开始就是。
赵无极根本没动过天机令残片，他只是用伪造的共鸣引他们停下。
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夜澜缓缓抽出幽冥剑三寸。
剑未出鞘，寒意已弥漫全场。
“你演得很好。”他看着赵无极，“可惜——你忘了问自己一个问题。”
“什么？”
“如果我真的该被封印，”夜澜眸光如刃，“为什么幻天塔会选择我？”
赵无极瞳孔一缩。
就在此刻，海底异变突生。
那股原本虚假的波动突然真实爆发，一道刺目金光自深渊冲出，直射苍穹。紧接着，飞舟下方的海水剧烈凹陷，形成巨大漏斗，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幽瞳耳朵猛然竖起。
“不对……这次是真的！”
夜澜猛地转身，望向海面。
金光之中，隐约浮现出一座残破石台的轮廓——正是三日前他们埋下火种的地脉节点。
但它不该移动。
除非……有人挖出了整座基座。
赵无极脸上也露出惊色，显然超出预料。
“你背后的人……失控了？”夜澜冷笑。
赵无极咬牙，塔心石光芒暴涨，试图重新掌控局势。可那金光越来越盛，竟开始吸引血影残魂主动投奔，整座血傀发出痛苦哀嚎，躯体寸寸崩解。
“快走！”雷嗔大喊，“这地方要塌了！”
夜澜却站着没动。
他盯着那道金光，掌心印记剧烈跳动，仿佛在呼唤什么。
不是威胁。
是回应。
就像当年耳坠碎裂时，幻天塔第一次在他识海中响起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