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的嘴唇仍在微微颤动。
“快逃”二字刚出口，他的身体猛然一震，龙角上的雷纹迅速黯淡。夜澜的手掌仍贴在龙角上，清晰地感知到那缕微弱的龙息正剧烈波动，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撕扯着。
他没有收回手。
反而将另一只手按在石台边缘，指尖微用力，墨色长袍下摆无声延展，在地面悄然勾勒出一圈隐晦的阵纹。密室内的空气骤然凝滞，连幽瞳趴伏的石阶都泛起一层淡淡光晕。
白枭立于门口，怀中抱着焦尾琴，左眼仍在抽搐。他未去擦拭眼角渗出的血丝，右手却猛地拨动琴弦。
嗡——
一声无调之音骤然炸响。
琴身无风自鸣，七根琴弦齐颤，一道血色虚影自琴面升腾而起，缓缓铺展成一幅海图。岛屿、暗流、礁石逐一浮现，但轮廓扭曲，如同隔着动荡的水幕。
“这是……”雷嗔皱眉，足尖电弧一闪即逝。
“幽冥殿的据点。”白枭嗓音沙哑，“是它自己弹出来的。”
夜澜终于松开沧溟，转身走向焦尾琴。步伐沉稳，蓝紫色雷纹尚存于肌肤，每踏一步，空气中便响起细微的噼啪声。
他凝视着那幅血图，目光落在几处虚浮的岛屿上。那些位置不在东海常规海域，也不符合任何已知地形。
“有问题。”他低声道，“三处标记重叠了。”
幽瞳此时撑起身形，尾巴轻甩，发间月牙簪泛起微光。她走近琴前，伸出爪子划过空中虚影。指尖掠过之处，空气荡开细小波纹。
“不是地图。”她轻语，“是信号。有人以特定频率传递位置信息，被琴弦截了下来。”
白枭点头：“我左眼所存的记忆影像里，三个月前曾有一次海底震动，波源就在这片区域。当时以为是地脉异动，如今看来……是人为的。”
夜澜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掌心向上。一团微弱银光在他手中凝聚——那是幻天塔第一层的时间之力。他闭目，意识沉入塔中，外界半刻钟，塔内已历三年。
他在回忆。
近半年来所有关于东海的情报，每一次巡逻路线变更，每一艘失踪的商船，每一位突然闭关的宗门长老……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飞速拼合，最终定格在一个名字上——归墟巡海使。
这个职位本应由夜家子弟执掌，但在他重生前一年，却被临时换作一名外姓之人。
“封锁消息。”夜澜睁眼，声音极轻，“从现在起，所有人压制灵力波动至筑基以下，莫让外界察觉我们在分析情报。”
话音未落，铁无锋忽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他背上的八柄重锤同时震颤，其中一柄通体漆黑的《烬渊锤》表面浮现出暗红符纹，宛如烧灼的烙印，正缓缓渗出金属表层。
“这标记……”铁无锋咬牙，机械义眼快速闪烁，“是我父亲留下的。”
夜澜转头看他：“你父亲参与过夜家防御阵眼的锻造？”
铁无锋点头：“七座基座，皆由他亲手铸造。后来他说材料有异，被人逐出夜家。临行前，他在最后一座基座上刻下此记号，说若有一日出事，可循此溯源。”
夜澜眼神骤冷。
他知道那第七座阵眼所在——
寒渊入口。
当年他正是在那里坠入深渊，丹田尽毁。而如今，幽冥殿之人正是借北域防线的薄弱之处，悄然渗透。
“所以他们不仅知道阵眼有破绽，”他缓缓道，“还利用了你父亲留下的标记进行定位。”
铁无锋紧握拳头，指节发出咔咔声响。他未言语，但背上其余七柄重锤亦开始微微震颤，似有所感应。
夜澜低头看向掌心。幻天塔第三层忽传来一丝轻微震感，仿佛有物在呼唤。
他闭目，神识沉入塔中。
第三层孵化室内，一颗灰褐色的灵宠蛋正泛着微光。蛋壳表面浮现出与《烬渊锤》上完全相同的符文脉络，且线条缓慢移动，宛若活物。
绝非巧合。
他伸手轻触蛋壳。
一股熟悉气息扑面而来——
冰冷，夹杂着一丝月华般的清冽。那是母亲的气息。即便只是一瞬，他也绝不会认错。
这颗蛋，是他重生初期在废墟中拾得。彼时毫无反应，他以为只是寻常遗物，便随手置于塔中。可如今，它竟与父亲遗留的铸造标记产生共鸣。
说明它本不该出现在那里。
是有人故意放置。
目的或是传递讯息，又或……埋下一枚后手。
夜澜猛然睁眼。
“这蛋是信物。”他说，“母亲留下的。”
密室陷入短暂寂静。
幽瞳竖起耳朵，尾巴缓缓收拢。雷嗔将骨鞭缠得更紧，赤足踏地，电流在足底游走。白枭手指轻叩琴身，发出规律的哒哒声，似在推演什么。
“眼下有两条线索。”夜澜环视众人，“一是幽冥殿在东海的据点图，二是我母亲留下的灵宠蛋。两者指向同一方向——寒渊。”
“但地图是假的。”幽瞳开口，“我方才解析出那段隐藏频率，发现其为反向编码。真实坐标，应在信号中断之处。”
白枭补充：“琴弦接收的信息每隔十二个时辰重复一次，每次持续七息。若我没猜错，下一轮传输将在半个时辰后。”
夜澜点头：“等信号再现，我们锁定源头。同时，我要进入幻天塔一趟，查明这颗蛋究竟封存了何物。”
说罢，他转向铁无锋：“你继续解读你父亲的符文序列，尝试还原完整的阵眼结构图。若有漏洞，我们须提前修补。”
铁无锋应声，当即盘坐，机械义眼对准《烬渊锤》，逐行扫描符纹。
白枭抱着琴退至角落，指尖轻抚琴弦，随时准备捕捉下一轮讯息。
雷嗔守在门边，骨鞭垂落，电流隐现。
幽瞳蜷回石阶旁，三尾微颤，显然方才强行解析琴音耗费不少心力。但她仍睁着眼，静静望着夜澜的背影。
夜澜立于密室中央，掌心浮现出幻天塔的虚影。塔分九层，唯前三层泛着微光。他正欲闭目进入，忽觉一丝异样。
蛋壳上的符文变了。
原本缓慢流转的线条，此刻正加速旋转，逐渐形成一个闭环图案。与此同时，一股极细微的震动自塔内传出，顺着神识蔓延至现实躯体。
他右脸的旧疤突然一热。
并非疼痛，也非麻木，而是一种……苏醒般的触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等到了开启的时机。
“等等。”他睁开眼，望向幽瞳，“你说信号中断的位置才是真实坐标？”
幽瞳点头：“频率断点三次重合，误差不超过半寸。”
“那就不是随机干扰。”夜澜声音低沉，“是刻意隐藏。他们不愿人发现真正的据点，却又必须定期传讯，故用此障眼法。”
白枭忽然抬头：“下一轮信号要来了。”
话音未落，焦尾琴弦再度自鸣。
血色海图重现，比先前更加清晰。三处虚浮岛屿扭曲变形，而在它们之间的空白地带，一点幽蓝色光斑缓缓浮现。
夜澜一步上前，伸手按向那点蓝光。
指尖触及虚影的刹那，幻天塔第三层的灵宠蛋猛然一震。
蛋壳裂开一道细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