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脚刚落地，那面裂开的铜镜便轰然崩塌。碎片坠入黑暗，连一丝回响都未曾激起。
他立在原地，掌心的印记仍在灼烧。前方是无垠深海，海水冰冷刺骨，却诡异地静止不动。头顶早已不见入口，四面唯有漆黑岩壁，仿佛置身于某个被从内部挖空的巨大腔体之中。
“方向失灵了。”幽瞳贴在他左肩，尾巴绷得笔直，“空间……被压扁了。”
白枭倚靠着铁无锋，手指仍在轻敲大腿，但节奏已然紊乱。他的琴弦断了三根，残音散入水中，探不到任何边界。
铁无锋将八柄重锤尽数召出，环绕周身。他蹲下身，用熔岩锤轻轻触碰地面。黑砂无声陷落，如同踩在虚空之上。
“不是实土。”他低声道，“下面是空的。”
话音未落，整片海床猛然一震。
一道裂缝自中央迸裂，呈环形迅速蔓延。夜澜立即后退一步，右手抬起，银光从掌心蔓延至指尖。那印记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剧烈跳动了一下。
裂缝深处，缓缓浮现出一座巨大的图腾——一只闭合的眼睛竖立于海底，边缘刻满逆向流转的符文，正中心嵌着一枚布满蛛网般裂痕的黑色晶核，暗红光芒正从中一丝丝渗出。
“那是塔心石。”夜澜低声说道。
他记得冥主发间所插的那一块，形状、纹路，毫无二致。
铁无锋凝视晶核数息，忽然开口：“它在吞噬灵脉。整个归墟的能量都在流向它。”
“封印中枢。”夜澜眼神骤冷，“他们用这个控制鲲墟。”
幽瞳耳朵微颤，尾巴瞬间炸起：“别靠近！”
可已经迟了。
夜澜脚步刚动，那枚晶核骤然爆闪出一道红光。紧接着，那只巨眼缓缓睁开。
没有声响，没有预兆，覆盖万千鳞片的巨大竖瞳自地底升起，横亘在众人面前。瞳孔深处是层层叠叠的同心圆，与冥主的一模一样。
海水开始旋转。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仿佛有山岳沉入骨髓。夜澜膝盖一弯，几乎跪倒，咬牙才勉强撑住。他能清晰感知到体内灵力正被强行压制，连幻天塔第一层都难以激活。
“这是领域压制！”他低吼，“所有人，守住心神！”
幽瞳的尾巴立刻缠上他的手臂，可还未施展空间跳跃，三尾同时僵住，宛如撞上无形壁垒。
“跳不出去！”她声音紧绷，“法则被封锁了！”
白枭猛地拨动琴弦，试图以音波探路。可琴弦甫一震颤，便一根接一根断裂。最后一根崩断时，他左眼骤然涌出血丝，整个人踉跄后退，被铁无锋一把扶住。
“情报……传不出去。”他喘息着，指尖仍在敲击，没人知道他在书写何种密码。
铁无锋怒吼一声，抡起最沉重的熔岩锤砸向地面。锤头触及黑砂的刹那，力量如泥牛入海，连个凹痕都未能留下。
“我的锤失效了！”他瞪大双眼，“金属活性消失了！”
夜澜死死盯着那只巨眼。他知道，这不只是某种凶兽苏醒，而是更高层次的存在正在归来。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咆哮。
沧溟冲至最前，身形暴涨，转瞬化作百丈龙躯。龙鳞在幽蓝火光映照下泛着微芒，可刚舒展身躯，鳞片便大片剥落，仿佛被无形之力强行撕扯。
“它是归墟守门兽！”沧溟嘶吼，声浪震得海水翻腾，“三百年前就被封印！不该醒来！”
他张口喷出一口精血，在空中凝成弧形屏障，挡在众人之前。血雾尚未散尽，鲲墟的巨眼眨了一下。
那一瞬，所有人的心跳仿佛停滞。
庞大的阴影彻底自地底升起。那不是鱼，也不是兽，而是一座移动的山脉。它的躯体由无数扭曲符文链接而成，背部烙印着密密麻麻的混沌文字，每一道都在缓缓蠕动，宛若活物。
当它完全浮现，整个空间已被填满。
夜澜仰头望去，只能窥见其庞大身躯的一角。那双眼中同心圆不断旋转，仿佛在审视入侵者，又似在确认某项古老契约是否仍具效力。
“它认得我们。”沧溟声音沙哑，“不……它认得我。”
夜澜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三百年前……我参与过封印。”沧溟龙首低垂，气息已显不稳，“那时我还不是海族守护者，只是个执旗侍卫。我们七人联手，以塔心石钉住它的眼。”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可如今，塔心石正在松动。有人从外界解开了三道封印咒。”
夜澜明白了。
这不是巧合。幽冥殿早有布局。他们引众人进入假据点，只为掩盖真正目的——唤醒鲲墟。
“它是镇海之兽。”他握紧拳头，“用来镇压归墟裂口的。”
“但现在它醒了。”幽瞳紧盯鲲墟双目，“而且……它被改写了。”
那对瞳孔中的同心圆，分明与冥主如出一辙。
铁无锋咬牙，将八柄重锤尽数插入地面，结成一圈防御阵。他清楚这些或许无用，但他必须行动。
白枭靠在他腿边坐着，左眼仍在流血，指尖却未曾停歇。他在用最后的感知力，记录这场战斗的每一丝细节。
沧溟的屏障出现裂痕。鲲墟静静悬浮，未攻未近，可压迫感愈发强烈，仿佛要将所有人的意识碾为齑粉。
夜澜忽然抬手，将右掌对准眉心。
“幻天塔第一层，开启。”
识海中传来轻微震动。时间流速差瞬间建立——外界一秒，塔内一日。他借这短暂优势，强行提纯体内紊乱灵力，令冰雷双脉重新归位。
掌心的银色印记微微发亮。
他知道此刻不能退。一旦后退，便是万劫不复。
“幽瞳！”他低喝，“盯紧它的眼睛，有任何变化立刻示警。”
“明白。”她的尾巴微微颤抖，却未松开他的手臂。
“铁无锋，准备破局数据。下一击必须命中弱点。”
“已在记录。”铁无锋机械义眼高频闪烁，持续扫描鲲墟背部符文排列。
“白枭，还能重建情报链吗？”
白枭摇头：“信号被截断。但我可尝试反向追踪，查清是谁在操控塔心石。”
“好。”夜澜目光转向沧溟，“你还能撑多久？”
沧溟又掉落几片龙鳞，声音依旧坚定：“只要它不出杀招，我能撑到你们找到破法。”
夜澜点头，缓缓向前迈进一步。
鲲墟的巨眼随之转动。
两者对峙，无人退让。
“你曾被封印一次。”夜澜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死寂海水，“如今苏醒，是履行旧誓，还是听命新主？”
那双眼中的同心圆缓缓旋转。
忽然，鲲墟张开了嘴。
无声无息，可整片海水竟倒流向上。夜澜衣袍猎猎作响，面具下的伤疤隐隐刺痛。
他看见鲲墟喉底深处，有一点银光闪烁——与他掌心印记同源。
就在此刻，沧溟突然闷哼一声。
他吐出第二口精血，屏障当场碎裂。
鲲墟的双眼彻底睁开。
幽瞳尾巴猛然收紧，指甲深深掐进夜澜手臂。
铁无锋的八柄重锤同时离地三寸，不受控制地颤抖。
白枭的指尖终于停下。
夜澜立于最前，右手高举，银光与巨眼中的红芒激烈对峙。
他知道，下一秒便是开战。
他也知道，这一战，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