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瞳的耳朵忽然一动。
她嗅到了一股烧焦的纸灰味。
那气味自东南方飘来，与之前引雷阵残留的气息如出一辙。她猛然抬头，目光死死锁定半空中那张悬停的符纸——纸上刚刚浮现的“是”字仍在微微发烫，边缘已开始泛黑。
夜澜睁眼的刹那便察觉异样。
体内的誓约铭文剧烈震颤，仿佛在发出警报。幻天塔第七层自行开启，一道时空通道在他面前缓缓裂开，而出口却被一片扭曲的黑雾笼罩，空间不断崩塌又重组。
“走！”夜澜一把抱起白枭，声音低沉。
雷嗔挣扎着撑起身子，骨鞭只剩半截，但他仍咬牙紧握。铁无锋靠在残破的阵法旁，三柄重锤已然炸毁，余下的也布满裂痕。他用力掐了下大腿，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就在此时，傀儡军团动了。
上百具漆黑的躯体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它们胸口的核心同时亮起猩红光芒，倒计时启动——仅剩三息。
夜澜瞳孔骤缩。这并非普通的自爆，而是经混沌之力加持的连锁反应，一旦引爆，整片海域都将被撕碎。
他正欲冲向通道，眼角余光却忽然扫过冰面上的沧溟。
那个一直昏迷的男人，此刻正缓缓抬起手。
指尖划过脸颊，鲜血顺着掌心流淌，在脸上勾勒出一道古老的符纹。龙鳞泛起微光，脊背隆起，全身剧烈颤抖。
“我……还能动。”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难以辨认。
下一瞬，他怒吼一声，身躯暴涨百丈，化作银龙腾空而起。巨大的尾部横扫而出，将数十具傀儡卷入空中，随即整个龙躯缠绕而上，如同铁链般将其牢牢锁住。
“带大家走！”他的声音穿透爆炸前的死寂。
夜澜站在原地未动。他明白这一幕意味着什么——沧溟体内尚存轮回蛊，强行夺回控制权只会加速神魂崩解。但他没有阻止。
因为他也看见了。
在沧溟识海深处，一道微弱的金线连接着他们五人。那是三百年前缔结的魂契印记。他不是内奸，而是唯一幸存的海族守护者。
幽瞳疾冲至通道口，三尾展开，银发瞬间延伸，血瞳裂变为三勾玉。她双手结印，口中吟诵古老咒语，月神之力汹涌而出。
“你说过……要一起走到最后。”她低声呢喃。
裂缝在混沌封锁中被硬生生撕开一条窄道。黑潮翻滚，随时可能闭合。
雷嗔拖着伤腿奔来，将半截骨鞭插入夜澜后背经脉，雷灵之力直接灌入。夜澜闷哼一声，气血瞬间稳住。
铁无锋抡起重锤残骸砸向地面，震波阵成形，冻结了即将塌陷的冰层。昏迷中的白枭手指微颤，似有所感应。
“能撑十二息。”夜澜望着幽瞳。
她点头，嘴角渗出血丝。
第一具傀儡爆炸了。
火光冲天，热浪席卷百里。沧溟的龙躯被炸得皮开肉绽，龙鳞四散飞溅。可他未曾松手，反而收紧缠绕之力。
第二波爆炸接踵而至。
冲击波撞上幽瞳撕开的裂缝，整条通道剧烈震荡。雷嗔背起铁无锋，冲向入口。夜澜抱着白枭紧随其后。
第三波爆炸来临前的刹那，五人连成一线，跃入通道。
身后传来惊天巨响。
整片海域沸腾，海水冲上云霄，火柱直贯天际。沧溟的龙躯在爆炸中心彻底崩解，唯有一片染血的龙鳞随气浪飞出，被幽瞳的尾巴无意识卷住。
通道剧烈震荡。
夜澜感觉身体被撕扯，骨骼几欲散架。幽瞳的月神之力急速流失，裂缝逐渐收窄。雷嗔用肩膀顶住他，防止他被甩出。
铁无锋在背上咳了一声，鲜血顺着雷嗔的衣角滑落。
白枭始终未醒，但他的手指再度轻动，轻轻触碰了下夜澜的手腕。
前方出口依旧被黑潮封锁，混沌之力比先前更盛。幽瞳咬破舌尖，再次催动本源之力。她的三尾开始褪色，毛发变得干枯。
“别……别丢下我。”她喃喃低语，声音轻若游丝。
夜澜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誓约铭文在皮肤下游走，传递着某种共鸣。他能感觉到，她快撑不住了。
最后一段通道开始坍塌。
一块碎石擦过夜澜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他左手旧伤崩裂，鲜血顺指尖滴落。但在那滴血落地之前，他猛地抬头。
前方黑潮中竟出现一丝裂痕。
并非幽瞳所开，而是由外力造成的缺口。虽仅有巴掌大小，却已有微光透入。
“那边！”夜澜低喝。
雷嗔立即调转方向，拼尽全力撞向那道缝隙。铁无锋用仅存的一柄重锤残骸卡住通道壁，减缓坠势。
幽瞳的尾尖忽然绽放一朵冰花，旋即熄灭。
她的身体软了下去。
夜澜一把揽住她，继续向前冲刺。
离出口只剩十步。
九步。
八步。
黑潮猛然收缩，似已察觉他们的意图。一股强大的吸力自深处袭来，企图将他们拖回混沌核心。
雷嗔怒吼一声，将骨鞭狠狠扎进通道边缘，整个人挡在夜澜前方。铁无锋挥动最后一柄锤，砸向吸力源头，锤身瞬间粉碎。
白枭突然睁开右眼。
那一瞬，他的瞳孔映出无数流动的数据，宛如某种密语高速运转。嘴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快走。”
话音落下，双眼再度闭合。
幽瞳的尾巴无力垂下，那片染血的龙鳞从毛发间滑落，悬于半空。
夜澜抱着她，带着其余三人，拼尽全力撞向最后的裂缝。
身体穿越黑暗的刹那，他听见了一声龙吟。
不来自身后，而是从极远之处传来，仿佛跨越了时间长河。
前方终于出现了光。
不是劫云的紫雷，也不是火焰的赤红，而是清晨的天色，淡淡的蓝灰色，洒落在翻腾的海面上。
他们出来了。
五人摔落在一块浮冰上，四周是燃烧的残骸与沸腾的海水。冲击波仍在扩散，巨浪一波接一波拍打而来。
夜澜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幽瞳躺在他身旁，呼吸微弱。雷嗔倚靠着碎冰，双翼焦黑，手中仍攥着半截骨鞭。
铁无锋仰面躺着，机械义眼彻底熄灭，胸口起伏微弱。白枭被压在最下方，脸上沾血，但手指仍在轻微抽动。
远处海面，那片染血的龙鳞缓缓下沉，最终消失在深水之中。
夜澜抬起右手，指尖还残留着誓约铭文的微光。
他试图撑起身，却发现左手使不上力。
伤口太深，血流不止。
他低头看去，发现血液正顺着掌心纹路，悄然流向某个方向。
仿佛被什么牵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