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渊扶着额头,镜中那张脸还在盯着他,眼神里压着千钧重的东西。他咧了咧嘴,想笑,嘴角却抽得生疼:“老道,你藏得够深啊,连自己都骗?”
镜中人没理他这句调侃,目光扫过门外追兵,声音沉得像压在山底的钟:“三叛者,一个不少,很好。”
月白道袍的人站在石门之外,脸色终于变了,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
张萌萌剑尖横在身前,没回头,只低声问:“你还撑得住?”
“撑不住也得撑。”林子渊甩了甩脑袋,那些画面碎片还在往脑子里钻,疼得他眼前发黑,可手却稳稳攥着骨符,“锅巴债还没收完,我哪能倒下。”
小白蹭到他腿边,舔了舔他手背,温热湿漉漉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他低头看了眼小白,又抬头冲镜子里的自己挑眉:“喂,你要是真那么厉害,怎么不早点出来帮我打架?非得等人家堵上门才冒泡?”
镜中人终于把视线落回他身上,语气没变:“不是我不出来,是你不肯认。”
林子渊一愣,随即撇嘴:“我认什么?认你是我前世?那我岂不是得管自己叫前辈?多别扭。”
“鸿青。”镜中人忽然换了称呼,声音里带了点旧日熟稔,“你当年自封记忆,不是为了躲仇家,是为了躲你自己。”
这句话像根针,扎进林子渊脑仁深处。他猛地一晃,差点跪下去,被张萌萌伸手扶住胳膊。她没说话,但力道很稳。
剑无痕站在侧后方,剑未出鞘,目光却死死锁着镜面:“真言镜映照本源,若你真是鸿青真人,那清风道长的传承,为何会落在你身上?”
镜中人转头看他,眼神平静:“因为清风知道,只有鸿青能扛住那份因果。他飞升前留下的不是功法,是钥匙——开锁的钥匙,也是锁人的锁。”
林子渊缓过一口气,站直身子,拍了拍衣摆上的灰:“行吧行吧,你们一个个都比我懂。那现在怎么办?外面七个叛徒堵门,里面一个镜子精唠叨,我夹中间当夹心饼?”
镜中人没接他这话,只缓缓抬手,指尖在镜面上一点。镜面水波荡开,浮现出几行字迹——“第七阵眼,在观主蒲团之下”。
林子渊眯眼:“啥意思?老道打坐的垫子底下还藏着东西?”
“成仙观七处阵眼,缺一不可。”镜中人声音低了些,“锁魂钉只是引子,账簿是线索,而真正的核心,藏在他每日打坐的地方——你若想解开所有封印,必须先找到它。”
张萌萌皱眉:“现在说这个?外头的人马上就要冲进来了。”
“他们不敢。”镜中人淡淡道,“真言镜所在之地,非诚心者不得入。他们身上沾着叛门之气,踏进一步,魂魄自焚。”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门外一名灰袍人刚抬脚跨过门槛,脚下石板骤然亮起金纹,那人惨叫一声,整条腿瞬间焦黑,踉跄后退。
月白道袍的人脸色更沉,却没再往前。
林子渊松了口气,转身靠在镜框边上,冲门外喊:“师伯,要不您先回去算算锅巴利息?等我把垫子掀了,再来找您对账?”
没人应他。
他也不在意,低头翻了翻怀里那本账簿,手指停在某一页,轻声念:“观主密室,藏真言镜,可观过往,辨忠奸……老道啊老道,你留这玩意儿,是怕我被人骗光锅巴?”
镜中人忽然开口:“你体内的法诀,还记得多少?”
林子渊一怔:“什么法诀?”
“清风留给你的。”镜中人语气加重,“不是锅巴,不是灵酒,是他在飞升前,亲手刻进你识海里的东西——你本能用过的那些招式,那些符文,那些连你自己都说不清从哪儿冒出来的本事。”
林子渊沉默了。
他确实用过。打架时莫名其妙掐出的手诀,危急关头脱口而出的咒语,还有那些连张萌萌都看不透的步法——他一直以为是穿越自带的金手指,或者是老道临走前随手塞给他的保命符。
原来不是。
是清风早就埋在他身体里的东西。
是渡劫期大佬的遗产。
他慢慢站直,不再靠着镜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骨符边缘。那些记忆碎片还在往脑子里钻,疼得他牙关紧咬,可这一次,他没躲,没抗拒,反而主动迎上去,像在整理一堆乱七八糟的旧账本。
“行吧。”他吐出一口气,抬头看向镜中自己,“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既然躲不过,那就全收了——老道的锅巴债,叛徒的旧账,还有我自己的烂摊子,一块儿算。”
镜中人嘴角微扬,第一次露出近似笑意的表情:“这才是鸿青。”
话音未落,镜面骤然大亮,金光如潮水般涌出,将林子渊整个人包裹其中。他闷哼一声,身体绷直,额角青筋暴起,却硬是没叫出声。
张萌萌想上前,被剑无痕拦住:“别动,他在融合。”
小白蹲在林子渊脚边,尾巴轻轻摇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金光持续了片刻,渐渐收敛,最后化作一道细线,没入林子渊眉心。他晃了晃,站稳,睁开眼。
眼神不一样了。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可眼底多了点东西——沉甸甸的,像压了千年的雪,又像淬过火的铁。
他活动了下手腕,扭了扭脖子,冲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感觉不错,就是头还有点疼——你能不能把那些记忆碎片排个序?从锅巴开始,按时间轴来,别一股脑全塞给我。”
镜中人没理他,身影渐渐淡去,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三叛者,该还债了。”
镜面恢复平静,映出林子渊现在的模样——破道袍,乱头发,嘴角还沾着锅巴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叹了口气:“完了,形象管理失败。”
张萌萌收剑入鞘,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你……还是你吗?”
“当然是我。”林子渊冲她咧嘴一笑,“只不过现在我知道自己是谁了——顺便还知道谁欠我锅巴。”
剑无痕走近,语气依旧冷淡:“第七阵眼在观主蒲团下,现在去?”
“去啊,干嘛不去?”林子渊转身就往门外走,“老道打坐几十年,屁股底下肯定压着好东西——说不定还能翻出几包陈年锅巴。”
门外,月白道袍的人还站在原地,见他出来,眼神复杂:“你真想起来了?”
“想起来一部分。”林子渊耸肩,“比如我记得你偷喝老道灵酒被逮住那次,蹲在厨房门口写了三天检讨——字还挺丑。”
那人脸色一僵。
林子渊笑嘻嘻往前凑:“师伯,要不咱们先聊聊检讨书的事?锅巴债可以往后排。”
灰袍人中有人忍不住想动手,被月白道袍抬手拦住。
“鸿青。”他声音低沉,“你就算想起一切,也改变不了结局。成仙观的秘密,不是你能扛得住的。”
“扛不扛得住,试试才知道。”林子渊拍拍袖子,一脸轻松,“反正我现在记起来了——当年揍你的时候,你连我三招都接不住。”
那人瞳孔一缩。
林子渊不再理他,转身招呼张萌萌和剑无痕:“走,回观里掀垫子去——小白,你负责闻味儿,老道藏东西最喜欢用锅巴当标记。”
小白欢快地叫了一声,蹦蹦跳跳跟上。
三人一狗穿过走廊,身后黑雾翻涌,却无人敢追。
回到成仙观主殿,林子渊直奔清风道长平日打坐的蒲团,二话不说掀起来。
底下空空如也。
他愣了:“……老道不至于这么抠吧?连个阵眼都舍不得放?”
张萌萌蹲下检查地面:“有符文痕迹,但被抹掉了。”
剑无痕用剑鞘敲了敲地板:“下面是空的。”
林子渊摸着下巴:“意思是东西被人拿走了?”
“或者,根本没放在这里。”剑无痕抬头看他,“你在镜中看到的‘第七阵眼’,未必是实物。”
林子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有意思。老道留的谜题,一层套一层——看来锅巴债一时半会儿是还不清了。”
他盘腿坐下,就在那块空地上,闭眼感应。
片刻后,他睁开眼,表情古怪:“找到了。”
张萌萌:“在哪?”
“在我脑子里。”林子渊指了指太阳穴,“第七阵眼,是清风留在我识海里的那段记忆——他飞升前最后看到的画面。”
剑无痕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林子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咱们得去找个人。”
“谁?”
“那个当年帮老道布置阵法的老家伙。”林子渊咧嘴一笑,“我记得他住在西边沙漠里,养了一群吃石头的蜥蜴——顺便,他还欠我一坛灵酒。”
张萌萌扶额:“又是债?”
“修仙界嘛,人情债最难还。”林子渊伸了个懒腰,“走吧,趁天还没黑,赶路去——小白,记得带够干粮,这次路上可没锅巴卖。”
小白叼着包袱跑过来,尾巴摇得欢。
剑无痕收剑入鞘,跟上:“西漠凶险,你确定现在去?”
“确定啊。”林子渊边走边回头冲他笑,“反正债主都在那儿等着呢——三叛者,一个都跑不了。”
殿外夕阳斜照,拉长四道影子。
远处,黑袍人的身影隐在树后,静静目送他们离开。
没人注意到,林子渊袖中的骨符,正微微发烫。